雪花缓缓飘落。
冯云站在太医院外,有些恍惚。
张鸣没有跟进去,但看冯云的神情,也知趣的在一旁没说话。
冯云前面走,张鸣后面跟着,在后面是镇国公府的车子。
天寒,雪落。
京都的地面上也没有多少人在走动,行色匆匆间看到冯云,先是被这雪下俊俏的小郎君吸引了目光,看了会儿才意识到这位小郎君竟连伞也未打,再看才发现后面跟从的仆从。
京都内豪门子弟众多,谁知道又是个什么性子的。
于是又收回目光,各走各的。
街边上偶有小童跑出来,穿着厚厚的棉衣,扬着粉嫩的小脸儿吃雪玩儿,后面紧跟着追过来老爷子,老爷子火大的扬手作势要打,却是轻轻的拍到小童的屁股上,小童不疼也不装疼,抱住老爷子的腿仰着脸笑嘻嘻的如画上的童子。
老爷子却是装不下去,咧嘴抱起小童,刮着小童的鼻子称“调皮”。
扭脸看到冯云正看着这边,老爷子对冯云客气的笑笑,抱着小童回去了。
冯云看着地上凌乱的一双大一双小的脚印,半响才又往前面过去。
前面不远,就是风云楼。
风云楼的掌柜迎上,开了雅间,冯云刚坐下,各种的吃食热茶纷纷端上来。
冯云只道:“叫他们过来。”
张鸣应声去了。
没一会儿,冯暮修王文远陈风华三个站到了冯云跟前。
三个身上都是雪沫子,比她身上的雪还要多一些。
“三姐姐。”冯暮修讪讪的笑,王文远胆子还大一些,冲冯云笑的谄媚,陈风华就老老实实的在后面像是个跟班。
“担心我?”冯云问。
冯暮修点头,又赶紧摇头:“不不是,就是见见世面。”
冯暮修三个早在冯云去到第三家的时候就跟在她后面了。
如果说在她进去太医院之前离开,可以说是见世面,可一直跟到现在。
冯暮修刚进来目光就往她背后的伤口上瞄,定然是知道她昨夜挨打的事儿。
冯云还是忍不住喝了口茶。
……说好的不自残的。
茶盏轻轻落在桌上,冯云看向他们三个,弯唇一笑:“哪里有好玩儿的?”
诶?
三小只目瞪口呆。
刚才他们听见了什么?
京都只有最大的隐秘,寻常的小事儿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从街这头传到街那头,第二天就能变个故事。
冯云在风云台和几位小郎君一掷千金。
牌九,猜骰子,六博,纸牌,麻将。
玩儿了个遍。
小郎君们玩一玩无妨,大赌伤身小赌怡情。
这位虽然也是云郎君,可骨子里就是小女郎啊!
镇国公府也不管的?
就在云郎君玩儿了一个时辰之后,风云台又来了一位,大冬日里的摇着折扇,自诩风流却又是真的面如冠玉。
“这场子怎么少得了我玉面飞狐啊!”
“云郎君,你这不行,看我的。”
“……”
当夜色笼罩。
宫城中也听说了。
“咳咳。”
皇帝咳着放下茶盏,不相信的看向大伴伴,“当真?”
高德无奈点头,又看向一旁同样震惊之色的胡神医。
皇帝也看过去。
胡神医被看的手一抖,胡子都差点儿掉几根。
“陛下,这和我无关,我可没叫她去。”
“必是神医说了什么。”皇帝道。
胡神医怔了怔神:“我只是说那老家伙时日无多。”
皇帝神色一黯,又忍不住拍了桌案:“小小年纪,心思也太重了些。”
胡神医没说话,在一旁撇了下嘴。
高德看的清楚,笑道:“神医在说陛下想的多了。”
皇帝嗔怒瞪过去。
胡神医躬身行礼:“时候不早,臣也该告退了。”
皇帝点头。
胡神医退离。
出了大殿,胡神医想到今儿个太医院那丫头得知他祖父时日无多时悲切的好像那老头子眼下已经快没了的神情,做梦也想不到这丫头转头去玩了,还玩儿的挺花。
嗯,他还得庆幸这丫头没往青楼去。
怎么想的?
什么算计?
不管了,这些和他老头子无关。
至于那老头子……不是他要说的,是被逼的,嗯,被你自家人逼的。
胡神医走的轻松自在,殿内,皇帝看着关合的殿门出神,一旁的高德好似隐形人,直到皇帝开口:“传旨——”
……
夜色笼罩。
冯云才回到府内。
府内没人传唤她,家里人就好像不知道她去干什么。
冯暮修陪她一起玩儿。
后来大兄的至交好友也来了,半点儿没提军务,全是教她怎么玩儿。
不愧是玉面飞狐。
冯云也轻轻松松,只是正要洗漱时,宫里连夜来了旨意。
皇帝口谕。
云郎君在家里好好待着。
“待多久?”冯云问。
“陛下自有圣裁。”高德道,“别说您是女郎,就是郎君,这个时候也不好玩儿这么大呢啊不过也可见陛下对云郎君的宠爱。”
高德笑眯眯的走了。
冯云转而向冯暮雨求救:“大兄,怎么办?”
冯暮雨神色淡淡:“听话。”
“可——”
“啪!”冯暮雨一巴掌拍到桌上,怒道,“你昨儿受了伤,今儿就要毁了自己的名声,你想做什么?你大兄还在呢!委实不行,你父亲还在,祖父还在!”
冯云倏地红了眼,眼泪啪啪的流下来。
冯暮雨见状吓了一跳,昨儿晚上这丫头是装的,这回是真哭。
“这是怎么了?别哭了。”
“是我刚才语气重了?下回不说了,还不成?”
“……”
冯暮雨急着抹冯云脸上的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净。
冯云却是再也忍不住扑到冯暮雨的怀里:“祖父,祖父他……”
冯暮雨听着冯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丰和园中隐隐传来镇国公的咳声。
风行连忙奉上暖茶,镇国公连喝了几口压下,道:“这丫头怕是知道了。”
风行轻叹:“公爷知道也是瞒不下的。”
镇国公摇头。
原以为那丫头是聪明的,没想到还就是个憨的。
这让他又怎么忍心责备。
镇国公看向宫城方向,吟喃:“能瞒多久瞒多久吧。”
要瞒的何止是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