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仪想着,从哪儿入手更容易说动这一家人呢?还是直截了当吧。
于是接着说道:
“瑾儿,总会梦到各种事。”
祖父看向祖母:
“找个郎中吧。”
祖母笑了
:“听听孩子怎么说。”
“祖父,我让娘亲把梦都写下来,想像三叔父那样。”
祖父侧身看向老妻,问道,:
“这孩子是想说什么?”
祖母叫来身旁的婢女,说了几句,一会儿的功夫,一摞书稿就交到祖母手里。
祖母和祖父轻声解释,把手稿交给祖父:
“这是昨个夜里,老二媳妇差人送过来的,想让你给看看。
这孩子人小,可心大,想用这个换钱呢。”
祖父疑惑地接过来。
先是快速扫视,又跳着阅读,之后翻了几页。
问道:“书礼,这是这个丫头自已想的吗?”
“父亲,我不知,这是慧娘帮孩子笔录的。”
祖父并没有问儿媳,而是开始问王瑾仪:
“除了这些,你还梦到了什么?”
王瑾仪心里甜甜的笑了。
就等你问呢。
于是回道:“祖父,有好多,昨儿夜里还梦到,一个会飞的,带着长长的尾巴毛的大鸟,很是漂亮,它来回的飞,后来来了好多小鸟,它们在说话。
祖父,要我都讲出来吗?”
祖父看向长子,说道:
“书元,你们先回吧。把事情安排一下,快些办旬阳县城的事儿。”
大房一行人,纷纷起身施礼,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
等到大伯母拉着玥儿 走过时,王瑾仪惊讶地发现,王玥仪居然看起来很生气。
终于,小姐姐看着王瑾仪,忍不住了,大声喊道。
“瑾儿,你不守诺,你应了我的,你的梦都是玥儿的,你现在……”
没等话落,就被大伯母捂住了嘴。强行地连拉带拽地带走了。
祖父从主位走下来。站在被抱在父亲怀里的王瑾仪面前,微微松弛了表情,似乎还有了点笑模样,问道:
“你的故事,后来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就是一个,百鸟朝凤和凤唳九天,还掺杂着叶公好龙。
:对,应该叫“叶公好凤”的故事,拼接的小故事还有点深意。
讲到后来,祖父几乎是定定地看着,这个小嘴儿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的小女孩儿。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孩子能讲出这么有哲理的事来。
那这是老二媳妇儿教的?试一试,也就清楚了。
祖父这一次,注定要失算了。
“瑾儿,跟着祖父读:
言行可复,信之至也……”
祖父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孙女儿,王瑾仪心中明了。
测试!
“祖父,你在说,桥边儿大石上虫虫的话吗?”
“父亲,瑾儿能背家训。”
王瑾仪,不等爹爹的话落,开始背诵起来:
“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临财莫过,让为上也。”
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把家训呱呱地背诵出来,一字不落,祖父还是有些吃惊的。
尽管自已曾经主管礼部,见过很多才情过人之辈,但自已一直,以自已第三子为骄傲。
王书延,少年天才,却沉稳内慧。
他心里一直觉得,像王书延这样的人,世间难得。
可是,眼前这个梳着两个小花苞的女孩儿,满脸的小奶膘,还在这儿叭叭叭的说个不停,自已心里怎么有点儿欣喜呢?
看着祖父松动的表情,王瑾仪问道,:
“祖父,我的梦,可以写成像三叔父一样的书,卖钱吗?”
“卖钱?”
“嗯?”
爹爹和祖父,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疑问。
王瑾仪看向一直沉默地,坐在后排椅子上的母亲。
“娘亲,娘亲,帮我。”
母亲起身说道:
“父亲、母亲,瑾儿看到三叔的游记手稿,就想自已也写书稿,后来说,自已有梦要写,我就帮着她录下来,送来给母亲看,不知能不能刊印。”
“祖父,三叔父的书卖多少钱?”众人面面相觑。
不待回答:
“我的就卖一点点,加在三叔父的书后边,就会有人也买瑾儿的梦了。”
王瑾仪用小手比量着,一点点,两只手臂来回比划着,不知多少是一点点……
众人听懂了,也受到启发。
没想到,这个孩子是想借王书延的名号,出自已的书。
这个小滑头。
这不太像是个孩子的主意。但家里谁又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呢?
想到此。祖父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样,祖父答应瑾儿,认真拜读你的大作。”
然后,伸手抚了抚孙女毛茸茸的花苞头:
“回吧。”
二房一家从上房回来的路上,王瑾仪发现王文东栋不对。他既不看妹妹,也不说话,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
王瑾仪知道,哥哥的压力来了。
比自已小好多岁的妹妹,居然要出书了,他觉得作为哥哥,太没有颜面了。
他好像自已在生自已的气。
很明显,发现王文栋情绪低落的,不止只有王瑾仪一个人。
王书礼把儿子带到自已的书房。
父子俩难得有时间,能坐在书桌前闲聊。
王书礼讲起了,少年天才的三弟王书延。
王书延年幼是如何淘气,如何闯祸,可到了5岁那年,祖父把三叔领到了自已的书房,教训过后。
王书延就像突然被唤醒,开始在父亲亲自监督下,发奋进学。
家里人,刚开始并没有觉得,他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不过是个不守常理的孩子,终于服了管教,走上正途而已。
但那时,无论是长兄还是父亲都没有料到,王书延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就从府学的初级班跳级进入了中级班,成了两个兄长的同学。
第二年年末汇考,成绩超过了两个兄长,在整个浔阳府城名列前茅。
3年後。
在王书延自已的强烈要求下,与两位兄长,一同参加了乡试。
并以年仅8岁的幼龄,成功取得乡试第一名的成绩。
从此以后,人生犹如开挂了一般,开始广泛涉猎:书法、金石、六艺甚至兵法。
只要突然从书中看到一段儿知识,能引起兴趣,他就会放下一切,开始学习。
就这样,府学有些教习与王阁主聊过,应该把家族重心,放在此子身上,这个王书延是能够看到人生成就的少年。
当年大伯父,为此,曾经也抑郁很久,更甚者,曾经开始厌学,弃学。
当时的祖父,直接开祠堂请家法,把大伯父绑在自家祠堂门前的立柱上,扒去上衣,鞭打了7鞭。
是祖父亲手施的家法,挥舞的鞭子,带着冰冷的呼呼的风声,鞭鞭见血!
当时,大伯父王书元差点儿咬断了舌头,硬是不喊、不叫,闷闷的低哼着,让在场观刑的全家主仆,都心尖儿发颤。无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大伯母被上房派来的两个嬷嬷架着,观的家法,也只敢默默流泪,不敢哭出一声。
祖母就站在她身侧,一直看着她,稍有不妥,后宅也是有加法的。
后来伤还没有完全养好,大伯父带着伤又回府学上学去了。
这才有了连考三届,终于考中举人的今天。
讲完旧事。
父亲问王文栋:
“文栋,你是我的长子。你可懂为父讲这些的用意呀?”
王文栋点头:“父亲不想让我像大伯一样。”
“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各式各样的人。
有些人就是做某一种事出色,而我们恰恰又不擅长。
这不能说明我们蠢笨,也不能说明我们不如别人。只是我们各有所长罢了。
像你三叔、瑾儿,都是那种学东西很快的,那我们就不学了?那全天下不如他们的人都放弃吗?自然不能。不但不能,我们还要更加努力。
追不上他们,也要找到我们自已的特长。也要出色的展现出来。”
父亲轻抚儿子的头顶:
“文栋,你是我王书礼的儿子,更随父亲,像为父不好吗?”
王文栋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王书礼难得地拉住儿子的手:
“我王家男儿,不可说不行,不可轻易放弃,不可轻易言败,更不能随意为自已的软弱找借口,如果那样你就会输的更惨!”
王文栋心里默默地重复着父亲的话。
这就是后来王文栋一生的座右铭。
正房里与书房一样,上演着教子的戏码,不,是教女。
王瑾仪小朋友,乖乖巧巧地立在屋子中央,母亲端坐于榻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作为现代灵魂的王瑾仪,自是不懂母亲为何要上演“三娘教子”。
但心里明白,母亲是因为爱自已,而非其它。
所以站的老老实实,乖巧地等待着。
“瑾儿,可知今日有何错?”
“不知呀,娘亲。”
王瑾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着鸦羽般的长睫。
母亲无奈的叹息,毕竟只有3岁的年龄,还是得慢慢儿教啊!
“瑾儿,认真听着。
你今天目无尊长,两次插话,不听母亲指教,错了吗?”
“嗯,错了。”
王瑾仪想:这在前世也是没家教,没礼貌,确实错了。
“你问祖父的事情,之前没与爹娘说,还没有得到爹娘同意,是不是错了?”
“嗯?为什么呀?”
“其一,你没有考虑哥哥的感受,没有考虑玥儿的感受。其二,你有显示自已聪明的意思。其三,你没有事先得到祖母的同意。
嗯,这个母亲也有错。”
母亲站起身,说道:
“瑾儿,母亲向你先认错,没有得到瑾儿同意,就把故事拿给祖母看,没有提前告知瑾儿。”
母亲端正地看着王瑾仪,说道:
“母亲先认错,会改过的。”
“娘亲,锦儿也认错,会改过的,真的。”
王瑾仪是真的认为自已错了,也认为母亲很会教育孩子。
有母如此,焉有不成器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