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的开头并不温柔
又是一个通宵。
这已经是徐长庚在工地上经历的第三个通宵了。
第十三层的楼面已经填满了混凝土，等待着风干成型，徐长庚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旁边，收拾工具，准备下班。
远处，酡红的太阳从高楼大厦中缓缓升起，照亮了城市中一些阴暗的角落，沉睡了一夜的城市开始渐渐地苏醒过来。
“大城市，还挺壮观。”徐长庚喃喃自语。
清晨的一缕微风吹过，徐长庚感受到一丝凉意袭来，身上的疲惫也消散了几分。
“小子，走嘞。”同行的工人们一边招呼着他，一边走下楼梯。
回到地面后，徐长庚学着其他的工人们，在旁边找了根水管，用手搓掉了脸上的混凝土，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身，随后继续拖着沉重的身体，跟在其他工人们的后面，往工地外走去。
随着工人们到达工地门口，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也刚好停在他们面前。
“上车。”堂哥深吸了一口叼在嘴巴里的利群，左手搭在车窗上，掸落了些烟灰。
“收工啰。”众人把铁锹、铲子、铁锤等各式各样的工具都塞在了车尾，随后便迅速上了车。
下班果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车上，众人没过多久就开始讨论起今天的工钱来，徐长庚不用管，该拿多少钱堂哥会帮他算好，他只需要伸手接着就行。
七八个大汉坐在面包车里，徐长庚被挤在车窗旁边，车厢里全是呛鼻的烟味和汗臭味。
一阵困意袭来，徐长庚彻底睁不开眼睛，就这样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徐长庚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下课铃响了，刘牧拽着他一起去厕所撒尿；他梦到晚自习的课间，许文清又在向某个女孩子表白；他梦到模考成绩出来了，欧阳又考了第一……
梦里，他上了学校的大巴车，在樟城进行了中考，三天后，又坐着大巴车回到了乡下。
下了车之后，大家就散开了，他连课本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匆匆回了家。
而后，他就毕业了。
樟城这么小，还会再见的，他想。
而后他就梦到了堂哥，他梦到跟着堂哥来到了省城，来到了工地。
动机很单纯，暑假，打工，挣钱，买手机。
徐长庚从小头上就顶着好学生的称号，但事实上，他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打架、翘课、上网、调戏女同学，什么都干过。
没谈过恋爱。
除了成绩比较好之外，他自认为和班级后排的那些男生没什么差别。
所以，在他这个年纪偷偷玩手机，很正常吧。
奈何纸包不住火，手机还是被他爸砸了。
所以周五放学后，他再也不能到处蹭WIFI了，再也不能下载小说、电视剧、电影了，再也没有丰富的夜晚了。
所以他只能苦苦哀求：“给我玩一条命吧。”
“让我玩一下你家的电脑可以吗？”
“……”
“……”
“醒醒，到了。”旁边的大哥拍了拍徐长庚的肩旁，示意他开门下车。
“几点了，哥。”徐长庚缓缓地睁开眼，感受着光线的刺痛感。
“快八点了，赶紧回家洗澡睡觉啰。”大哥的语气很轻快。
下了车，徐长庚趴在车窗前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像是身体在变异进化。
“呼——舒服。”和车厢内相比，车外的空气显得无比清新，让人感叹早晨的美好。
天已经亮堂了，面包车停在一处街巷里，周围都是低矮的楼房，看起来有些老旧，和大城市的繁荣完全不搭边。
据徐长庚所知，这周边的房租很低，住的大多都是来省城务工的农民工，堂哥和这里的很多人都挺熟络，每次有活干的时候，凑起人来也很方便。
“老徐，现在才收工啊。”早餐店的老板娘正在一旁煎油条，看着一大车子人下来，连忙打着招呼，想招揽些生意。
“没办法，为了生活嘛。”堂哥说，“老样子，两碗拌粉，两碗绿豆汤。”
“好嘞。”老板娘很高兴。
显然，堂哥是这里的常客。
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之后，堂哥把三张红色的钞票码在徐长庚身前：“喏，你今天的工钱。”
徐长庚“嗯”了一声，便把钱收了起来，没有继续说话。
没过多久，老板娘就把拌粉和绿豆汤端了上来。
“咕噜咕噜……”堂哥端起绿豆汤就往嘴巴里灌，“这冰绿豆汤喝起来就是爽啊！”
三下五除二，没一下子，两人就把这顿早餐给解决了。
吃过早饭后，堂哥带着徐长庚往巷子深处走去，拐过几个弯后，终于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楼房，两人住在二楼。
一楼楼梯旁有个十分简陋的淋浴室，爬上二楼之后能看到有个阳台，阳台外面挂着几件洗不干净的衣服——还沾着混凝土的痕迹。
阳台上还放着一张木桌，木桌上简单地放着一个煤气灶和一些炒菜用的调料，左边连着一个裸露的煤气罐。
堂哥的厨艺很好，徐长庚有时候会想，堂哥要是骑着三轮车在大街上摆摊，遇到城管撒腿就跑，生意应该也会不错。
再往右看，阳台旁边有个老旧的木门，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锁。
不过锁是开着的，门也是开着的，把里面的卧室显露了出来。
“家里进贼了？”徐长庚戒备了起来。
不过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徐长庚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操他妈的，我一定要把这个贱女人给找出来！”
徐长庚走进卧室，看见一个两边额头有些秃、穿着廉价短袖的男人坐在床边，正怒气冲冲地对着电话另外一头吼着。
“好好好，等我到了那边再联系。”男人看到两人回来了后，挂断了电话。
随后便起身走到了两人的身边：“徐超，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堂哥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递给了男人。
接过手机后，男人又把它递给了徐长庚：“给你妈打个电话，问她把那些钱拿过来，留着供你和启明上学用。”
男人以命令的口吻说着，语气不容质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