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连挪开了枪口,不再理会那个几乎被吓瘫了的列兵,又扣住了扳机一个点射,让子弹穿过了人群,穿过了两个正在血盆大口中舞蹈的野蛮人,“啪”的打穿了一条刺蛇的胸腔。
“你……居然还有这本事?”伊娜第一次惊讶地看了余连一眼。
所以我,我是说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余连对目前的“本人”充满了好奇心。要知道,共同体的所谓“准尉”,指的其实是预备军官,说白了就是还没有毕业的高级军校的高材生们。真的是可以在云端上俯视警备队杂鱼的天之骄子们,在军队中可是有所谓的“精英官僚组”的称呼,升起官来简直就是坐上了轨道电梯。退休之前挂不上将星那就真算是混得差的了。
而相比起来,小队中的另外两位军官,那位剑侠中尉和那个总想着把自己丢掉的少尉就应该是所谓的“普通组”或“非职业组”了。看他们的年纪就知道了,一个至少四十出头一个应该也有个三十五六岁了,典型的能以校官待遇退休就烧高香了的现实主义职业模板。
……呜,说起来,蒙德森中尉正在砍虫,同样装备着动力骨骼的少尉在哪里来着?
余连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对方。他不但没有在前列,而且还有点靠后,站在一个随时都能逃跑的地方。
“少尉!您在做什么呢?您有动力骨骼,何惧野兽!您不上,总不能让无甲的人上吧?”余连的视线在对方挂件上的动力锤上停留了一下,确定那玩意绝对是完好无损的,一榔头下去一定可以把跳虫和刺蛇的隔夜翔都震出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目前的这些虫子一看就是没有进化过的初级版,就算是凭蛮力也不会是穿着动力骨骼的人类机动步兵的对手。哪怕是大家用的是AS40这样毛病一大堆的古董,但只要有了这玩意,机动步兵就是一个人形的小坦克。不说是跳虫,即便是庞大的勇爪虫,也是能有一战之力的。
少尉脸顿时一红,随即大声争辩道:“闭嘴!准尉,你还是个学生懂什么?我怂,啊不,我需要在指挥位上……”
他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条条绽放而出,大概是想要说“军官怂了怎么能叫怂呢”,“我必须要保证指挥畅通”之类难懂的话,但却听正在砍虫的蒙德森中尉大声道:“唐·鲁索少尉!我要你就位!”
少尉缩了缩脑袋,低声“哦”了一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提起了动力锤,以一种走上刑场似的态度上了前线。他唉声叹气着,一副下一秒钟就要被砍死的衰样。
把他那身动力骨骼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建设意义。余连想。
当然,我们也必须要理解鲁索少尉,毕竟就算是穿着动力骨骼,该有的危险也还是有的……譬如说,AS40型动力骨骼是没有配头盔的,或者说因为其配套头盔没有装火控系统、摄像头和空调,戴上太特么影响视线了而且极不舒服,正常人都不想戴,经常出任务的时候都不戴,宁愿再不伦不类地扣上个防弹盔。
可你不能指望虫子都那么讲究不砍你的脑袋吧?
不过,平心而论,这少尉虽然是个怂货,还总想着把重伤的余连丢下,但他该有的战斗能力也还是不错的——毕竟是“非职业组”,不靠手里的硬功夫难道还能靠学历不成——一柄动力锤东砸西敲也算是颇有章法。
有了余连和伊娜这两个“特种射手”的精确输出,在前面抗怪的三个MT也很给力,其他的酱油众们好歹也是正经军人没干出天怒人怨扯后腿的蠢事,对面的虫尸们很快就推挤了起来。那种介乎于虫类体液和兽类血浆之间的怪异气味也是愈加扑鼻了。
其实是可以肥田的,而且是相当好的农业有机肥,只要受得了这气味。余连想。
目测这一波虫子至少有个两三百只,但要消灭它们也是不成问题的。于是,便连他也稍微轻松了一些。
是的,要的是“消灭”,而不是“击退。”
可是,很快的,余连似乎依稀听到了一股呼哨在燥热的空气中划过,旋即隐去。然后,便只见那些后来被称呼“异虫”们的生物,就像是受到控制的玩偶一样,全部都停止了脚步,接着纷纷地扭过头,潮水一般地退了过去。
正如它们刚才如潮水一般的涌来一样。令行禁止,整齐划一,不见分毫的犹豫和慌乱。
大家目瞪口呆,浑然不知发生了,也没人感受到方才那转瞬即逝的细微波动。除了伊娜微微地挑了挑眉毛,狐疑地扫视着四周。
余连暗骂了一句,用力推着自己的身体,终于让自己又坐高了一下,一手抓紧了步枪。
“呼……”蒙德森中尉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链锯剑,这才感受到手臂的酸痛。
就算是穿着外动力骨骼,刚才这一仗的消耗也实在是够大的。
他看了看身边的就算无甲也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上士,人家提着车轮般的大的特制动力斧轮了几分钟,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的,不由得感慨这帮子比恩熊人真是天生的牲口。
蒙德森中尉从自己的骨骼挂件包中摸出来了一个小铝壶,灌了一口便顺手递给了身旁的上士。
在后面看得真切的鲁索少尉顿时满脸涨得通红。
然而,没等到露出憨厚笑脸的上士把酒壶接过去,却听到余连的一声断喝:“所有人,全部散开!”
没有人理他。大家都很懵逼,就算是刚才和余连配合得很好的伊娜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准尉,注意你的身份!”鲁索少尉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他总算是找到一点能怼回去的由头了。
这贫弱的身体还真的只是个学生啊!余连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然后抬起了手中的步枪,对准了鲁索少尉。
喂?就算是恼羞成怒也不至于当场射杀上官吧?知道你们这些“月球人”都是傲慢的天子骄子,但也没听说过心智这般不健全的啊!
鲁索少尉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并不是举枪而是举起了双手。
反应最快的却是伊娜,她抬起枪对准了余连的后脑,刚想呵斥一声,后者却已经扣动了扳机。
“我该不该开枪呢?”军士长小姐有了一瞬间的迷茫。
然而,数发子弹却已经滑膛而出,没有击中鲁索,却擦着他的腰间斜着撞入了地面的沙土中。
然后,沙土便宛若被打破了平静的湖面一样,荡起了一丝涟漪。褐黄的岩石和红色的砂泥之间,传来了一丝低沉的嚎叫。
“土里有敌人!”中尉终于反应了过来:“可是,传感器为什么没有反应。”
因为人家鳄鱼那么大的一坨蜘蛛虫在地里爬行的动静还比不上土拔鼠,于是现在没有升过级的老式战术传感器就真把对方当成土拔鼠了。余连很想这么回答。
“全部散开!”伊娜大声吼。
军士长小姐的威望可是比余连高多了,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照着做了。
鲁索少尉继续懵逼中,他现在还是不确定刚才余连是不是要射他但是打偏了。普通人在这时候根本反应不过来,也下意识地屏蔽了自己咫尺之遥的嘶吼声。一直到巨大的虫刃从泥土的裂缝中探了出来,从身后切断了他的脖子,少尉先生的这根筋也依然没有扭过来。
他的首级落在了地上,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依然是茫然和疑惑。
破枪!不能透过厚厚的岩石沙土把里面的蜘蛛虫打死的枪也能叫枪吗?要不是手里除了这把C10啥都没有了,余连真想把它掼在地上。
大家疯狂地向虫刃升出的地方倾泻着火力,但那里除了翻腾的岩石却已是空无一物。
愤怒的蒙德森中尉也没有阻止他们,而是操起了战友的动力锤,抡圆了往地上砸。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应该给大家下达什么命令,只能胡乱地动上蛮力了。巨汉上士见状,也提起了战斧,跟着duangduang地锤。
“这只是发泄啊……”余连叹息了一声,甩掉了机甲手套,慢慢地按在了地面上。
“准尉……”样貌平平身材平平名字也不知道的军医小姐满脸担忧。她很担心重伤的余连无保护接触异星野外的地面,会染上什么寄生虫增加她的工作负担啥的。
是的,这破星球一看就是特别能产寄生虫的。这不一目了然吗?
“停火。”余连对大家大声说。
没人理他。
“停火!”一直在旁边的伊娜用比余连大了九倍以上的音量复述了一遍。
大家都停火了,包括正在狂暴中的蒙德森中尉和比恩人上士。
余连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感受着地面细微的震动节奏。
以前的自己当然不用那么麻烦,七环圣者的超卓感知隔着几百公里就能捕捉到地面深处的每一只虫子的动向,但现在,既然变得如此贫弱,那便只好用凡人的手段了。
不过,虽然是凡人的手段,但却是一位合格开拓者和游侠的必备技能。
土地是有自己的韵律的,异虫的爬行,是会打破这种韵律的。
这是余连最尊敬的那个恩师告诉自己的道理。
听起来很玄学,但说白了就跟古代的斥候们趴地上听响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余连累积的经验足够丰富,用手便足够了。
越古典的方式其实越不会过时。就是这个理儿了。
前面也说过了,蜘蛛虫,这种异虫中的偷袭怪钻地潜行的动静甚至比土拔鼠还小,更不用说是人的脚步甚至马蹄声了,可即便如此,也确实存在着动静。
“17……21……25……30!”余连嘴里小声念叨着谁也不太明白的口令,几声停顿后,忽然一声大喝:“伊娜!三点钟方向,两米!”
不知道何时已经将链锯剑操在手里的军士长小姐毫不犹豫地转身舞剑。链锯的轰鸣声顷刻便被撕破骨骼和金铁的摩擦声所覆盖开来。
如同甲壳蜘蛛一样的庞然大物无声无息地扬起了半身,但其巨大的骨钳这一次却没有击中目标,反而被链锯剑当场斩开。
它并没有什么痛苦的嚎叫声,只是又想要钻地隐匿,但伊娜却反手压下了步枪,顶着它的甲壳就是一梭子子弹。
大蜘蛛被轰得倒飞出去了几步,而这个时候,熊人上士和黑大个中士也已经扑了过来。前者天生神力,自然还是提着他那柄大号动力斧;而黑人中士,作为全队第二号壮汉,虽然没有动力骨骼,却也挥舞着一柄高碳素水晶制成的战锤。两人围着巨虫就是一顿猛砸,咋一看还以为是在打年糕。
大蜘蛛血肉横飞,抽搐了几下,便不活了。
到了这个时候,全程张大了嘴的军医小姐才“啊”出了声,然后又长出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的余连,不知怎的就涨红了脸,刚想说什么,后者却抓住了她的手就是一带。
军医小姐被拉得直接趴在沙地,却正好让开了她背后伸出来的虫肢。
另外一头蜘蛛虫不知何时在地面上露出了小半截身子,见一击不中,便准备缩了。
可在此之前,余连却已经开火了。
他打空了半个弹夹,击断了它的口器,打穿了它头部的甲壳,也终于打碎了它内部的中枢组织。
他很庆幸这两头蜘蛛虫是没有进化过的幼生体。要是那种能把虫刺伸到数百米开外,一下刺穿坦克底盘的未来成年体的潜行者,大家这一次都在劫难逃了。
是的,就和共同体的正规军都在用“古董”一样,未来给整个银河的文明社会都笼罩了一层恐怖阴影的虫群天灾,现在也正在猥琐发育中呢。
余连支起了半身,认真地看着现在才终于回过神来的中尉,沉声道:“长官,此地太过于空旷,必须马上转移了!”
沙漠中的烈风吹过,鲁索少尉的脑袋滚开了好几米,血糊糊地已经看不清五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