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租客（一）
“到了。”前排的司机停了车，偏过头瞧了眼坐在他斜后方的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开口道。
“是这里？”男人睁了眼，朝着车窗外望了望，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你的定位就是这里。”说完，司机又忍不住加了一句：“要不你再确认下地址？”
这还没到晚上呢，街上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司机心里犯嘀咕，后座的客人却干脆地打开了车门：“我就在这儿下，谢谢师傅了。”
刚站稳，身后的小轿车已经着急忙慌地开了出去，男人也没在意，他认真地环顾着周围，感叹着此地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破破烂烂。他想，这年头，哪怕是郊区，都不至于如此吧。
这会儿天还亮着，周遭却没什么人，街边有些小的店铺，大多都是关着的，那门上墙上，全是肉眼可见的灰尘污渍。唯独有一家副食，倒是在营业。
“大爷，买瓶水。”没什么选择，男人径直走了过去，原本低着脑袋不知在干啥的老头，循着声音抬了眼，那双浑浊的眼珠子配上有些苍白的面色，惹的男人忍不住挑了下眉。
老头也没问要什么牌子，甚至男人都没看见他动，再一看，小小的柜台上已经摆上了一瓶水。
男人没表现出惊讶，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可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付款码。
“大爷，我没现金。”
“不急。”老头的声音冷冰冰的，末了还朝他咧嘴笑了笑。
男人也笑了，不客气地拿起水瓶一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一边问起了别的，“你们这儿怎么这么荒凉，人影都没见着几个。”
这回老头却不搭话了，只重新低下了头，并不看他。
“60号怎么走？”男人也不介意，语气和善地问着。
“沿着旁边的巷子直走就到了。”老人没抬头，只伸出一根手指往左边指着。
“谢了。”男人顺着方向看了眼，抬脚走了过去。
这巷子看着有些深，男人站在巷子口朝里望着，两边是低矮的平房，平顺地向里延伸，看上去并无特别，就是……怎么有点望不到头。
“你好。”
背后突然冒出的声响，打断了男人的思绪，回过头便看见一位穿着有些土气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身后望着他。
“你好。”男人礼貌地回应。
“你也是来赚钱的？”中年人眼里带着点小心地打量着他，心想着这人看着也不穷啊。
“嗯。”男人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笑着说了一句：“谁会嫌钱多呢？”
中年人还想开口，不远处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进去吧。”
“嗯？”中年人还没看清身后的来人，一转头，男人已经走远了，便连忙跟了上去。
“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刚一踏进巷子，中年人就忍不住搓了搓手，一双眼睛开始小心地扫视着周围，越看，越觉得冷。
“冷吗？”男人瞧了他一眼，那畏畏缩缩的模样，让人想笑。
“你感觉不到吗？你看看周围的房子，和刚刚不一样了。”中年人有些惊恐地胡乱指着，“这里不会真的闹鬼吧。”
“说不定呢？”男人无所谓地道，眼睛还在看着巷子两边，先前看见的破旧平房，这会儿全都变得黑漆漆的，时不时地还有些浓重的像是东西烧焦的味道飘入鼻腔，让他忍不住捂了捂口鼻。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这钱我可赚不了。”中年人还在旁边絮絮叨叨，男人却是眼睛一亮：“到了。”
没人回应他，男人奇怪地朝四周看了看，身边哪还有其他人，想是应该是真的掉头走了吧，不过这人走不走，他也并没有多在意就是了。
原先觉得看不到头的巷子，实际并没有多长，不过就一两分钟的路程。这里比外面看着还要荒凉，只在右手边矗立着一栋破旧的楼房，那楼房看着脏兮兮的，地上扔了不少垃圾，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男人数了数窗户，大概也就三四层高，正看着，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
“你是来租房的？”
男人循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身旁竟多了个女人，这姑娘看着不大，估摸着也就20来岁，长的也普普通通，丢在人群里怕是很难再找到了。
“你是来租房的？”得不到答案，女人又一次开口问道。
“是。”男人皱了皱眉，他好像又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和一点点臭味，等他再想确定时，这味道却又没了。
“那跟我来吧。”说着，女人便领着他往那破楼走去。
男人的左脚刚一碰着楼梯，他的耳边便响起了一道声音，“欢迎进入游戏，游戏任务为在此停留三晚，游戏奖励10万。温馨提示游戏结束前，玩家无法退出，游戏最终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
男人反射性地左右看看，却什么也没看到，这是什么情况？他有点惊讶，又有点好奇，不禁停下了脚步，给他带路的女人也不动了，回过头，漠然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男人笑了笑，重新跟了上去。
这栋楼里面看着要比外面大，是个长方形构造，中间是个方寸的空地，供人上下楼，两边各开一扇门，推门进去后，里面又分出了三户并排的住宅，住宅的对面是两间公用的厨房以及厕所。
男人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没想到这年头了，还有如此老旧结构的房子。
“你住这间。”女人也不管他，径直将一扇房门推开，那门一动就吱呀作响，看着像是随时要垮。
男人扶着门框朝里看，一瞬间，臭味，糊味，潮味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呛得他赶紧离远了些。
“没有别的房子了？”
“这是最后一间。”女人冷漠地摇头，然后两张薄薄的纸递到了他的面前——非常简洁的租赁合同，一式两份。男人快速扫了一眼，内容很简单，只写了个租期，和一些注意事项，却没有租金。
“怎么？不用付房租吗？”
“不急。”房东朝他笑笑。
……
“晚上十点后不能出门？为什么？”
……
“那10点前呢，哪都可以去吗？”
……
“睡觉不能开灯又是为什么？”
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女人却一直闭口不答，只在他安静后，“贴心”地递上了一只笔：“麻烦签字。”
……
男人有些无奈地笑笑，只得伸手接了过来，快速签上了名字。
“给。”男人看着她收走合同，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见那女人头也不回地进了一旁的房间。
“房东不喜欢撒谎的人，玩家好感度-10。”
那莫名其妙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子里响起，惹得男人一愣，“好感度？有什么用？”
可惜等了半天，也没得到回答。
无奈，男人看着眼前这间破烂屋子叹了口气，原本光秃秃的门梁上莫名多了一个门牌，那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沈樵。
“啧，看来写假名没用啊。”沈樵微微耸了耸肩，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屋里出乎意料的干净，原先那些恶心味道，这会儿消失得干干净净，房间不大，里面的家具家电还算齐全，却十分的老旧，沈樵按了按门边的开关，头顶的小灯便亮了起来，不过那灯光却是一闪一闪的，感觉随时要罢工。
沈樵关了灯，现下天还没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到5点，屋里似乎没什么可看的了，刚刚房东说过这是最后一间，想来这里的租客应该不止他一个，或许可以见见他们。
出了门，沈樵才想起那姑娘连房门钥匙也没给他，低头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门锁似乎是坏的，既然如此，他便也懒得关门了。
沈樵一边沿着过道走着，一边注意着门梁上的名牌，挑挑拣拣地终于在一间房前停下。敲了半天，却没人来开门，想是并不在屋里。
“啧，看来只能出去转转了。”
外面……不一样了，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多了不少类似的小楼房，沿路的平房也不再是之前焦黑的模样，各色的男女老少匆忙地从他身边经过，看着还挺热闹。巷子口的店铺也都开了门，时不时的，马路上还会驶过几辆车。三五成群的老人家坐在街边或聊天，或打牌。这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穿着时髦的小年轻，他们似乎在争论什么。
看来，这就是他要找的同伴了。沈樵想着，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hi~”刚一出声，那几人就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你谁？”其中一个看着他有些紧张地问道。
“沈樵。我刚来。”沈樵对着他露出个和善的笑。
“刚来……你也和我们一样？”小年轻有些欣喜地开口道：“我还以为就我们四个呢。”
“五个空房间，总得住满吧。”沈樵说着，冲他们笑笑：“几位怎么称呼？”
“罗响，”小年轻开口道，又依次指了指自已身边的几位：“杜鹃，何尚华，郑琪。”
沈樵微微颔首，算是认识了。
“这地方不错啊。”
“不错，哪里不错，这明明就是个鬼地方！”罗响还没来得及说话，挨着他站着的女生就激动地插话道。
“杜鹃！”罗响轻声呵斥，小心地看看周围，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这里……是有点不对劲。”沈樵答得心不在焉，眼睛却在看着别处，之前来时的那间副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装修粗陋的小餐馆，进出的基本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你也觉得对吧，”见有人认同自已，杜鹃更激动了：“这些人没一个正常的，我们和他们说话，别说理我们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这正常吗！”
“你小声一点。”罗响扯了扯她的胳膊，却被她用力甩开了。
“我明白的，”沈樵放缓了语气，低声安慰：“你别太紧张，不如这样，现在是晚餐时间了，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坐下来慢慢说，行吗？”
“啊，可是我不饿啊。”罗响理所当然地道，比起吃饭他其实更想睡觉。
“不饿，但晚饭还是要吃的吧。”沈樵说完就要走，刚转身，手臂便被人给薅住了。
“不行，这里的东西不能吃。”
“杜鹃！”罗响连忙上前拉她，想让松手，一边对着沈樵露出个尴尬的笑。
“你信我，这里的人都不是活人，他们身上都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他们不可能是活人。”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都开始有些抖了。
“杜鹃！”剩下的几人似乎终于是被她闹得受不了了，合力将人托远了些，只留下罗响同沈樵说着抱歉。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朋友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要是能互相照应一下也是好的，这样吧，我现在会去餐馆吃晚饭，你们要是愿意，就来找我吧。”
听他这么说，罗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回答道，“行，我们一会儿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