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少年大都是普通人,一部分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一般会生五到十个孩子,以增加劳动力,但又养不起,就把孩子送到教会,想要谋一个出路,减少家庭开支。很大一部分是孤儿,无处可去。还有几个本就是教会里面的孩子,无论什么身份,不过都是想要去到剑崖搏一个辉煌的前程。
细狗去过剑崖,有一定的修为,所以被编入护卫的队伍。
那两个白袍教徒将宋一舟安排好住处以后,带着细狗转到了另外一个巷子。
这个大通铺房间住着十来个孩子,不过都是孩子心性,所以大家过来问东问西,很快就熟络起来。
谈论的不过是江湖上的各种传闻,和期待着到了剑崖能够拿到绝世神兵,从此一飞冲天。
宋一舟注意到几个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中,除了他之外,一个女孩,十二岁,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一个九岁的男孩,这进入核心区域的队伍,似乎还差一个人,现在他倒成了最大的了,因为再过两个月他就满十三岁了。
其余的十几个人都是十四到二十岁之间,好像十四岁是一个分水岭,他们的个头比起宋一舟几人要高的多。
白天无话,一直到夜幕降临后,一个白袍教徒匆匆走来,将宋一舟带了出去,说是圣灵大人要见他。
走出院子,细狗靠在墙边,脸色很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狗哥?”
细狗拍了拍他的肩头。
“应该是执法官找上门来了,你不要乱说话,我来应付。”
宋一舟听了,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又没有办法,只能随机应变,于是点点头,两位少年跟着那手提灯笼的白袍教徒,走进了教父的会客室。
还是那个长桌房间,蜡烛火焰摇曳,灯火通明。宋一舟刚走进来,十几道凌冽的目光落在自已身上,只见长桌的那头,一个身穿华服须发皆白的男人坐在那儿,浑身贵气逼人,不怒自威,光是审视的目光就让宋一舟一阵心虚。身后十几个人目光阴冷,那执法官队长陈安,税官刘昌赫然在列,只是都换了日常服饰。
北区教父端坐在屏风下,淡定如常,犹如稳操胜券的棋手。
宋一舟二人站在边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些人面前,他们像是棋盘上的棋子,生死全在别人手指起落之间。
教父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率先开口。
“陈冕大法官,你带这么多人气势汹汹来到我这儿,是以私人身份还是代表官家?”
“那两个少年,杀了我的儿子,我今天来,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陈冕语气平稳,实在不像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该有的状态。
“那就好办了,我们就事论事,据我的孩子们说,是一个女人突然出现下的杀手,你们该去找那个女人!况且,是你们挑事在先,导致那两位老人双双离世,现在倒来兴师问罪,不合适吧?”
教父说着,凌冽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十几人,那刘昌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陈冕叹了口气,看向两个少年,语气强硬。
“把那个女人的下落告诉我,和你们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宋一舟看着以大欺小的陈冕,对于二老的死亡只字不提,心里十分愤怒,暗下决心,有一天,他必定让那罪魁祸首刘昌付出代价。细狗冷冷地盯着他说道。
“我们不认识她,刘昌他们做的事连一个过路的都看不下去……”
教父对于陈冕跳过自已和两个少年对话的行为似乎有些愠怒,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冷冷地盯着陈冕。
“你作为南区法官,纵容族人欺压弱小,公报私仇,未免有失官家的颜面。”
陈冕盯着教父,对于他犀利的指责并没有做回应,只再次强调。
“让他们告诉我那个女人的下落,我便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不然的话,我想你庇护不了他们一辈子!他们能永远呆在北区不出去吗?”
教父闻言,笑了笑。
“大法官,你的风流韵事传遍整个海岸城,你的种子遍布各个阶级,一个私生子,不至于让你如此兴师动众,当然,对于你痛失爱子的事情我深表遗憾,我也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杀害老人的凶手已死,我们不打算再追究,孩子们也说了不认识那个女人,你们可以离开了,我很忙!”
陈冕闻言眉头微皱,情绪此刻才明显有一些波动,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两位少年。
“吕慕青,这两个孩子,应该会上剑崖吧?对你而言,我在他们身上实在看不到任何其他价值!”
教父吕慕青坐直了身子,将脸探出阴影。
“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这两个孩子已经在我的庇护之下,只要他们在我坐下一天,就没人动得了他们。”
陈冕闻言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
“你是猛虎久在深山,名声在外,但凡出了这海岸城,老夫可不给你这个面子!”
说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吕慕青微笑着看着陈冕,淡淡说道。
“你大可以试一试。”
那陈冕体型高大,虽然上了年纪,却十分壮硕,常年身居高位,所以往那儿一站,大有上位者的气息。
“走!”
十几人一个个弯着腰从那道矮门钻了出去,这对陈冕来说总有些被侮辱的感觉,抱怨道。
“这破门也不知道修大一点,整天故弄玄虚!”
宋一舟看着陈冕艰难地穿过矮门走出去,才放下心来。
吕慕青收起脸上戏谑的笑容,抬起那戴着好几个宝石戒指的手摆了摆。
“休息去吧!”
两个少年忙行礼退了出去。
走出会客室,二人同时长出一口气,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并不是紧张,而是站在吕慕青身边,那股说不出的味道着实让人喘不过气来。
“教父身上那是什么味道,太冲了!”
细狗忙捂着宋一舟的嘴,往前跑了几步。
“你这嘴说话注意点,不要乱谈论别人,那可能是修的什么功法!”
宋一舟点点头,小声说道:
“我想起来了,就像那种稻田里的那种绿色臭虫的味道。”
细狗点了点头,
“有点像,不过我觉得更像那种腐烂的骨髓忽然暴露出来……”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宋一舟对于他的形容瞬间有了画面,二人各自回了住处。一夜无话,只是宋一舟满脑子都是那些血腥的画面,根本无法入睡,熬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所有人被两个白袍教徒带到一个大礼堂。
两边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正前方吕慕青身着金丝纹路的白袍,头戴高冠,面容遮着薄薄的面纱,宛若天神。身后十个黑袍教徒,脸上遮着黑布,黑色手套,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点皮肉,神秘内敛。黑袍教徒身后是三十几个身着黄袍的人,背负长剑,个个身材健硕,精神抖擞,都是正值青年的壮汉,这些人应该都是吕慕青的核心力量。
两边椅子上坐的都是今日参加选拔的孩子和家人,几乎都是穿着破旧得补了又补的布衣,眼里充满期待。宋一舟注意到中间的位置上,王毕节兄妹二人带着十来个年轻人坐在那儿,都是十几岁正值叛逆期的孩子。
王毕节看到在两个白袍教徒带领下走进礼堂的宋一舟,摸着小海螺王冉的头。
“放心,尽力就好。”
他眼见着走到圣灵大人面前行礼然后站到边上的那些年轻人,满脸的羡慕。等到所有人都站定,吕慕青站起来,还没等他开口。
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单手放在胸前问候。
“圣灵大人圣安!”
随后深深鞠躬,宋一舟有样学样地跟着做,他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细狗的身影。
吕慕青熟练地问候,宣扬教义,发表讲话,他言词简洁明了,话音刚落,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再次行礼。
“圣主保佑我们免受苦难!”
礼毕,一个白袍教徒走上前。
“接下来,我介绍一下这次选拔的规则,二十岁以下,只要身体健全的孩子,站到中间来吧!”
话音刚落,两边人群扰动,不多时,礼堂中央已经站了一百多人。
“这次选拔,是为了补足我们进入剑崖的人数。那边有两道门,左进右出,我们会有专人做检查,出来就意味着没有被选上,选上的会被直接留下,所以,和你们的亲人告别吧。”
宋一舟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剑崖的残酷,这意味着这些人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已的亲人。
王冉双手放在腰间的竹篓里,紧紧地握着一个白色的海螺,回头看着家属中奋力挥手的哥哥,稚嫩的小脸满是不舍。
王毕节握着拳头,示意她要加油,嘴里说着。
“要坚强,哥哥等你回来!”
人声鼎沸,王冉根本听不到,他转头看着远处的宋一舟,眼神很复杂,宋一舟看着这对兄妹,和那些依依不舍的人们,谁不是身不由已呢。
“大家排好队,准备开始吧!”
一刻钟后,白袍教徒摇晃着手里的铃铛说完,退了下去,礼堂中央的一百多人迅速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进入左边的木门,不断有人从右边走出来,宋一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选拔条件,只看着这淘汰率,有些高得吓人。
“张二苗,你认识那个女孩?”
队伍里,站在宋一舟边上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女孩问道。
女孩是教会长老的女儿,名叫安沫,教会里的孩子到了年纪都必须去剑崖,不然就会被驱逐,而且他们从小习武,起点本身就比普通人高。
宋一舟点点头,眼光不自觉地落到排队的队伍中的王冉身上。
“算是一个,朋友吧。”
“她应该能通过。”安沫说道。
听她这么说,宋一舟有些诧异,也有些欣喜,或许他心里本就期待王冉能通过选拔。
“你怎么知道?”
安沫一脸得意,小脸上满是骄傲。
“我爷爷就是教会里的摸骨师,所以我看她的体型,应该八九不离十。”
摸骨师通过触摸人的骨骼筋肉诊断疾病,确定一个人的身体素质,是个技术活,所有的门派选拔弟子,都需要过这一关,筋肉骨骼越强,后期习武能达到的境界就越高。
宋一舟眯着眼睛笑道。
“你爷爷是摸骨师,你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小女孩听了顿时不高兴起来,翘着小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你会知道的!”
说话间,王冉已经走进木门里,过了十几分钟都没再走出来,这安沫果然有些眼力。宋一舟忙夸她。
“你说的还挺准的。”
“哼!我看你才像走后门的,就你这瘦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教父看上你什么!”
宋一舟尴尬地笑了笑,他确实不知道圣灵大人看上自已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年纪,但是在场从那右边走出来的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不在少数,或许是某些自已都不知道的长处吧,嘴上却也不甘示弱。
“你也会知道的!”
选拔很快结束,一百多人淘汰了七十多人,这就意味着只留下了五十来个人。随着白袍教徒的宣布,人群散去,宋一舟等人再次被带回了居住的院子。
午饭过后,两个白袍教徒带领着十几个少年走进了院子。
宋一舟目光不断张望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只是失望地坐到一边,现在他们这个队伍有三十五人。
安沫坐在石凳上,一脸看热闹似地说道:
“怎么?失望了?没事儿,还有机会,咱们进入核心区域的人还差一个呢。”
宋一舟看着她调皮的样子,上前坐到她身边。
“你这伶牙俐齿的,没少给家里闯祸吧?是不是他们觉得你太烦人了才送你去剑崖的!”
“才不是呢!”
安沫目光炯炯地盯着宋一舟。
“我们教会的孩子没有孬种,每一个人如果不能在剑崖涅槃重生,宁愿死掉。倒是你到时候别尿裤子。”
宋一舟看着她昂扬的姿态,活像即将赴死的死侍,他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些人的洗脑能力。
“没事儿,到时候我会给你带上两条尿裤的。”
安沫闻言,气鼓鼓地起身离开了。
夜幕降临,宋一舟听见开门声,只见一个提着灯笼的白袍教徒领着一个女孩走进了院子,正是王冉,此时她已经换上一身白色的教袍,为了方便行动而作的紧身设计让原本精干的女孩显得更加精神,月光撒下来,白色的布料反射着淡淡的微光,有一种她在发光的错觉。
二人走进女孩的房间。
和宋一舟同住的几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也是围在窗户边。
“她好漂亮!”
“就是黑了点。”
“你懂什么,黑才健康呢。”
“我认识她,她们是城南的那伙小偷。”
此话一出,几个男孩没了兴致,纷纷回到床上。
“有手有脚的,非要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没出息。”
“是啊,和这种人一队真让我恶心。”
他们言语越来越恶毒,语气中的厌恶更甚。宋一舟站在窗户边,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如果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她的命运,那她冒着危险也要去剑崖,不也是为了有所改变吗。只是人言可畏,这一路,只怕她会遭受到不少白眼。人心中的成见远比一座山更难改变,又有几人能够熬到最后呢!
他默默回到床上,明天一大早他们就得集合出发,得养足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都分到了新的衣服,纯白色的衣服让他们十分显眼,在圣灵神教里,衣服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地位,他们这些新人的服装颜色比那些白袍教徒更浅。
所有人更换好衣服,一路被带到了礼堂。
三拨人中,属宋一舟他们这一队人最少,三十六个少年,三个黑袍人,十个黄袍,加上二十人的棕色紧身教服的护卫总共三十二人的护卫队,一行六十八人的队伍。
其余两队人都在一百人左右,护卫队的人个个背负长剑,威风凛凛。宋一舟注意到只有他们这边有三个黑袍,另外两个队伍都只配了两个,大概是为了应对陈家的人。
细狗在他们这边的护卫里,腰间挂着一把半月状的弯刀,刀身用布条缠绕,刀把上挂着一个蓝色小吊坠。
所有人整装待发,等待圣灵大人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