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剑崖十年才会出一次剑灵,这是难得的机会,我希望这一次你们都能满载而归。去吧,为自已的未来拼出一片天地。”
吕慕青言语简洁,从不废话,但还是不免多说几句,毕竟这接近三百人,有大部分都回不来了。
“竞争激烈,剑崖的凶险我不想再强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来都是废话,你是谁,你能爬多高,全在你自已,我圣灵神教未来的三十年,都压在你们身上了。
誓取神剑,光大圣灵。”
他言词愈发高亢,振臂高呼。
礼堂里的几百人同时振臂高呼。
“誓取神剑,光大圣灵!”
喊声震天,宋一舟看着周围狂热的教徒,跟着举起手臂呼喊,要是不跟着做,倒显得自已心不诚了,边上的安沫看着前方的吕慕青,恨不得跑上去亲吻他的脚趾。安冉明显安静的多,只跟着挥动手臂,却没喊出声来,队伍里的十一个女孩中,她很明显的被孤立在一边。
“出发!”
随着吕慕青开口,大家各自跟着自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礼堂,来到院子里。
三个黑袍长老依然遮着脸,看不见面容,其中一个站在队伍前面。
“我们作为第三队,前往洛川府的西仓山,行程二十天左右,我是这次的领队高长老,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或者护卫队的人,我们会尽力保护大家的安全,唯一的要求是必须服从命令。”
高长老说完,一招手。
“会骑马的上马,不会骑马的坐车,路途遥远,相互挤一挤。快,行动起来。”
大家纷纷上马,总共只有三架车輦,一辆装必须用品,两辆坐人。宋一舟刚要跳上车輦,细狗跑了过来。
“二苗,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紧队伍,不要走散了。”
宋一舟点点头,对于狗哥的特意叮嘱,他自然要放在心上,
“好的,狗哥!”
同车的除了他们进入核心区域的五个人,还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安沫本来想跑去骑马,被一个黑袍长老拎着扔到了车輦里,气鼓鼓地坐在那儿不说话。
让宋一舟郁闷的是那几个长老体型差不多,穿的又一样,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随着安沫被扔回车上,车輦外有人高呼。
“出发!”
前方传来马夫的赶马声,车輦缓缓动了起来,七转八绕,终于出了海岸城北门,海岸城对于这种活动见怪不怪,每年一次,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只是默默让开道路。
“唉,又有一大部分回不来了。”
“你说老赵怎么想的,那么听他话的孩子。怎么就狠心送去那个吃人的地方。”
“你也不想想如果能回来,那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咯!”
“反正如果是我,肯定不愿意。”
“你也没有啊!”
“我…去你大爷的!”
说话的人被戳到痛处,手中的水毫不留情地泼了过去。
大部分人并不愿意用自已的骨肉去做这种豪赌。
出城的时候,道路两边围满了家属送别,这些少年大多第一次出门,见到亲人,纷纷红了眼眶,有人依依不舍,有人豪言壮语,有家里揭不开锅被送过来的,赌气闷头往前走,毫不理会身后泪眼婆娑的家人。
宋一舟看着眼前的场面,意识到这偌大的世界,自已真的孤身一人了,不免落寞起来。
人群中,只见王毕节挤着人群靠过来。
“小海螺,小海螺!”
王冉忙将头从狭小的窗户伸出去。
“大哥,我,我会回来的。”
她能感受到其他人对她的排挤,心里并不好受,闷闷不乐,但还是强忍着安慰哥哥的心。
王毕节一边小跑一边喊。
“我知道劝你没用,所以,照顾好自已,大哥等你回来,记得照顾好自已。”
宋一舟看着微笑着挥手告别的女孩,她的坚强远超出了自已的想象,尽管,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起码在这个年纪还能微笑着告别。
很快,人声小了下去,队伍渐渐走远,车輦外只传来车轮摩擦的咿呀声,大家也都沉默在离别的伤痛里。
宋一舟透过那狭小的窗户,看着外面不断倒映的景色,要是也有人来送一下自已多好,他不自觉地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顾玉廷。
他正emo呢,安沫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张二苗,刚刚那个护卫是你什么人?”
“一个朋友。”
“其实我想问,你这腰上挂的这个是什么呀,给我看看呗。”
宋一舟忙捂着那断剑,由于表面凹凸不平,上面还沾着不少血迹洗不掉,他果断拒绝。
“不给。”
这安沫有些大小姐脾气,见宋一舟反应激烈,严词拒绝,顿时有些生气,眯着眼睛盯着他。
“你这不会见不得人吧!”
宋一舟不胜其烦,抬眼看着她,这让单纯的安沫心头一怔,这眼神她只在那些从剑崖回来的人和那些来请求教父庇护的杀人犯身上见到过。忙摆手说道。
“不给就不给嘛,我还不看呢。”
说完转身找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聊起天来。刚才城门口就属那男孩哭的最凶,现在哪有心情聊天,见人家对她爱搭不理,也就没再说话。
队伍直到天黑才走出海岸城地界,远处开始看见起伏的山峦,高长老才安排歇息一晚。
“这里是神教在海岸城的最后一处堂口,大家饭后好生休息,明天早点出发。”
宋一舟等人走下车輦,只见此处坐落在一个小城镇上,因为宵禁的原因,街道上空无一人,官家对于教派之间的一些活动,只要不扰民,他们也是选择不插手,毕竟这些人个个武力高强,容易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他们和剑阁有着一些不成文的潜规则,也就互不干涉。
那安沫生性活泼,伶牙俐齿,虽然其他人都不太愿意挨着王冉,但她却没有那种心理,反倒对王冉的生活十分好奇,对她莫名的崇拜,所以二人此刻已经是手挽着手,成了朋友。
女生的友情宋一舟是从不愿意去猜的,以前泯州府里的丫鬟,常常上一秒还吵的不可开交,下一秒又在一起聊着八卦。
堂口里,一般有一位黑袍长老坐镇,很多的白袍教徒已经摆好饭菜,招呼他们落座吃饭,房间也早已安排好,跟着队伍好处就是吃穿修行不用自已去操心。
宋一舟吃完,来到二楼的走廊上,天空的圆月半隐在云层里,撒下来的月光铺满了整个城镇,他看着下面喧闹的人群,感觉自已似乎跳过了这些少年的年纪,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王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宋一舟身边。
“张大爷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官家的通报是遭了盗贼,执法官和他们搏斗时死了三个人,还发了通缉令。那三个执法官被追封为卫民勇士。”
宋一舟一怔,这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果然,谁有权谁说了算,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没有将杀人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
“不是这样的。”
王冉看着天空,缓缓说道。
“我知道,不然你们怎么会到教父那儿寻求庇护呢。这不过是不断上演的故事罢了。”
宋一舟看了看王冉,她精致的侧脸上写满了故事,当时,张大爷说他们是没人管教的孩子时,她脸上的表情宋一舟记忆犹新。
“他们扮成盗贼,杀了爷爷奶奶,我和狗哥才反抗的!”
“不管怎么样,起码你们的仇人已经死了,可杀害我们族人的人还在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哥哥已经被生活打击得忘了复仇的事,我忘不了……一刻也忘不了,一想到……”
王冉似乎不想提起那些往事,伸手抹掉眼角不自觉掉出的泪珠。
“我始终相信,剑崖是上天给我们这些人的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我不能选择出身,但如果能从剑崖回来,我就能选择怎么做!”
宋一舟没想到她身上还带着深仇大恨,初见时她的笑容是那么简单纯粹,自已就那么被赤裸裸地扒下了戒心。
“你能做到的,我们已经远比别人幸运了,进入剑崖核心区域,机会更大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安沫从后面走了上。
“才不是呢,更大的机遇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况且,老实说,像你这种毫无基础的人进去,基本没什么机会。”
宋一舟看着一脸认真的安沫,这孩子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讲,虽然说的是事实。
“你怕不怕死在里面?”
“不怕,我不会死的,我会拿着神剑走出剑崖,接受所有人的膜拜。到时候我可以考虑收你做我的剑仆,负责给我擦剑。”
“你想得美。”
“这是一定的。”
安沫说着,小手一挥。
“我们都不会死在里面的,到时候回到海岸城,我请你们吃百鱼宴。!”
她挽着王冉的胳膊,看着天空的月亮,眼里满是期待,这是富贵人家成长起来的孩子才有的心性吧。
三人聊了很久,说着小时候的事,但大多时候都是安沫在说话,二人静静地听着,夜深了才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却始终不见宋一舟的身影,细狗找遍了堂口,才在厨房找到他。
“你干嘛,队伍要出发了!”
“就好了,就好了。”
宋一舟提着从堂口长老那里找来的背包,疯狂地往里面装着食物,在仓州的荒路上,他被饿怕了,眼见就要离开繁华的城镇往山地进发,可能好几天都看不到一个村庄,必须得备点食物。
“外面有一车呢,快走了,一会儿高长老怪罪下来,你真的要兜着走了。”
细狗着急地催促。
“要不要拿个锅?”
见他还想要去摘挂在墙上的炒菜锅,细狗一把抓起他的脖领子,提着就往外走。
“够了,够了,快走吧。”
二人走出堂口,高长老坐在马上,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宋一舟,见他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
“没吃饱?”
宋一舟尴尬地笑了笑,高长老严厉地说道。
“不许再有下次!上车。”
宋一舟如蒙大赦地跑上了车輦,高长老提高嗓音喊道:
“下次谁再迟到,就自已走路跟上来,我们不会再等了!”
说完,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开拔,往那远处的群山走去。
安沫刷地凑上来,一脸好奇。
“你装了一背包什么呀?”
“吃的!”
“你又不是饿死鬼转的,不是刚吃过早饭嘛!”
“有备无患嘛,你知道仓州在闹饥荒吗?在那里吃的都是你这种肉质鲜嫩的小女孩子。”
安沫闻言,白了他一眼。
“变态。”
那年纪最小的男孩才九岁,大家都叫他小布,听了宋一舟的话,眨着大眼睛问。
“你吃过吗?”
“没有,不过他们说像你这种更好吃。”
那小布听了宋一舟的话,吓得没再说话,默默地往边上靠了靠,想要离他远一些。
一路上的民居渐渐变少,灌木丛开始高大起来,一路向上,不知不觉他们已置身山野,相比于不渡海岸的一马平川,大部分人都没进过山区,林间不时跑过的野鹿,蹦蹦跳跳的兔子,甚至不时从远方传来的虎啸,都会引起孩子们一阵惊呼。
越往前走,树木愈发茂密,一眼望去,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木,山石嶙峋,荒无人烟。
车马太慢,出行不便,其实大部分人一辈子也不会如他们这般出一趟远门。
转眼之间,日落西山,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远空的飞鸟成群地飞过,静谧的傍晚让人心旷神怡。
有护卫忽然大喊。
“加快步伐,前方几里有个驿站,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车輦外的马蹄声开始急促起来,日落以后,置身荒郊野外是很危险的,不说豺狼虎豹,万一遇见山野强人也是比较麻烦的。
队伍来到驿站时,夜幕已经来临,稷国的驿站本不对外开放,但是太平盛世,又山高皇帝远,所以他们会开放一些区域,供过路的剑修,商队等人员过夜,从中赚取一定的油水。
高长老常走这条路,和驿站的官兵很是熟络,直接带着队伍走了进去。
孩子都饿得比较快,一天下来,虽然中午会发放干粮,宋一舟那一背包食物还是被吃得差不多了,细狗带着几个护卫都跑过来取了几次,想不到一背包食物,让自已赚了三两银子,也算是一本万利,免费?不可能免费,用细狗的话说:我是个生意人。
对于驿站来说,近七十人的队伍,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那些官兵也乐于服务,当即传令厨房起锅造饭。
宋一舟注意到驿站里除了一只十几人的商队,和几个零散的剑修,没有其他人,醒目的告示板上那一则通缉令让他心里一紧。
只见那张通缉令上,两个少年的画像,虽然画的潦草,他却能看出那年纪稍大的少年,明显就是远在中州的顾玉廷,算算日子,他们现在也应该在中州。
既然他能一眼看出顾玉廷,那别人大概率也能看出自已,虽然大家只知道自已叫张二苗,但难免不让人怀疑。
通缉令下面写着:
宋一舟,顾玉廷,罪臣子女,带罪之身,非法离开仓州,本人见通缉令,自觉到最近的执法司自首,有知道此二人行踪者,上报核实有效,赏金白银1000两。
白银一千两啊!宋一舟有些吃惊,那姜梵天灭门案才有八百两,他二人仅仅戴罪之身离开仓州,就赏金一千两,唯一的解释就是卫国司回过味来,怀疑兵符在他们身上。
他故意踉跄两步,扑倒在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不曾想没控制好,嘴巴磕在地上,一瞬间,嘴里传来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几个少年将他扶起来,安沫捂着肚子在边上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又见他嘴脸渗出血迹,掏出一张手帕递了过来。宋一舟接过手帕,嘴唇没一会肿了起来,这下该是看不出来了。
他一边将手上的污泥抹到脸上,一边走到告示前围观的人群里,明亮的火把照射下,告示上的文字看的一清二楚。
“哇,这么高的赏金,这两人犯什么事儿了?”
大多数人不识字,但对于数字还是知道的。
“管他呢,要是让我张二苗知道,肯定第一个举报,这么多钱,怎么花呀!”
宋一舟提高音量说道,故意将【我张二苗】几个字说的很大声。
边上有人问。
“你认字?快说说他们犯什么事了!”
他摇了摇头,张二苗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应该认字。
“不认识。”
“不认字说话不要那么大声,让人家认识的说。”
宋一舟也不反驳,见达到目的,默默缩了回去,来到安沫身边,一脸谄媚地说道。
“沫姐,求你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