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禾抿了抿嘴唇,在心里长叹一声。
从前在丞相府里头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被人欺凌,没想到出了府之后也是这般模样。
“坐,劳驾您了。”
舟禾咬着牙,从腰际中摸出一只银簪来,塞到了车夫的手里。
这是她之前就拿出来的,虽然几百两的钱财并不算多,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着,也并不安全。
“哼,早这么识相还哪来的这么多破事儿?”
车夫不自然的咒骂了一声。
这小子怎么长的,看着年纪不大,却出落得比红翠坊里面的头牌都好,勾人的很。
舟禾走了进去,车厢里没多大的地方,可是却满满当当的塞了将近二十个人进来,肩膀贴着肩膀。
“小哥,这是寻亲去?”
一个挽了妇人簪,穿着粗布麻衫的女人搭话,她怀里的孩童还在止不住的苦恼,周围的人也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显然她是在通过和舟禾缓解尴尬。
“父母双亡,听说有个叔父在瑞国,我去碰碰运气。”
舟禾摆出一副悲怆的样子,果不其然车厢里的男人女人都露出了几分同情的样子来。
“世道艰难……”
话匣子打开,这十几个时辰的时间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舟禾昏睡了几个时辰,又逗弄了那小孩一阵子,车子就稳稳停下。
“舟禾,实在撑不下去就来找我,一顿饭的钱我还是有的。”
开口的是一个七尺大汉,灰褐色的衣衫挡不住他的腱子肉,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舟禾的肩膀。
“一定一定。”
舟禾心里苦着脸,她这身子很是娇弱的厉害,从前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是养在丞相府里也别想有个硬朗的身子了。
和自己这一群“驴友”道别之后,舟禾看着眼前巍峨的京都城不油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来。
她再也不是那个龟缩在深宫后院的龙门月,她舟禾,一定会闯出一番天地来。
“那个考生,给我清出去!”
舟禾有些呆愣,她曾经只不过是一个公务员,除了后世的高考,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人头拥挤,摩肩擦踵,但是却偏偏井然有序。
一个满身肃杀的人正压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他涕泗横流,嘴里还不断地呼喊着。
“再给我一次机会!”
“寒窗苦读十年,我只不过是一时迷了心智……”
可哪里有人会听他的解释?
被直接清了出去。
舟禾转了转眼,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科考,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运气。
去或不去?
现在出了这样的乱子,可以说是十年难得一遇,说不准儿她真的可以混进去。
当然要去!
即使真被人抓住,最不济也只不过是脱一层皮,即便是这样也比在丞相府要好得多。
于是舟禾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襟,昂首阔步,直接绕过了身旁还在排队的学子。
走过了门禁。
禁卫军头子脸色漆黑,对那作弊的考生一顿拳打脚踢,可是抬起头来之后却停住了动作。
“那小子……是谁?”
能通过层层选拔来到这一环节的虽说也有寒门读子,可是最不济也会赶制出一件棉衣出来。
哪儿会有穿着小厮衣服的?
这是被人给混进来了!
他脸色难看,刚想要将人给捉了回来,就停止了动作——这不是正说明他防守不当?
这两天有人盯着他的位子,如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还真是有点危险。
想到这隋春寒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身后虽然是隋家,但也会有不长眼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期望里面那小子不要惹出什么事来。
“这题好难。”
“就是说,听说是陛下出的,真是让人头疼。”
舟禾眼色闪烁,她心里其实心虚得紧,毕竟她是混进来的,还是一个女子。
如果被人发现,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儿还是瑞国,没有上官丞相府可以给她撑腰,但事到如今,只能够赌一把了。
听着耳边的议论纷纷,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觉有些讪讪。
身为后世的公务员,文化课自然是过关的。
虽然这么多年早就忘得差不多,但是几个其中的千古名句还是记得一清二楚。
她又是个没有才气的,为了给自己谋一个能在瑞国生存下去的靠山,只能出此下策。
如果这次真的成了,以后万万不会偷先贤的东西。
正在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着,前方一个赤面白须的男子就捏着尖细的嗓音开口。
“这首《离骚》,是谁做的?”
舟禾嘴角一咧,但又同时在心里暗暗叫苦,对屈原先生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抱歉。
“是小生。”
舟禾走了出来,她微微鞠躬。
周围响起阵阵议论声,“怎么是个小厮?”
“闭嘴!能被王公公叫出来,自然是有他过人之处。”
虽说心里有些苦涩,但是更多的还是坦然,舟禾抬起头来。
粗布衣衫掩盖不住一个人的光辉,几乎仅到他们的肩膀,面容还有些稚嫩。
可偏偏却好像天生带着股贵气。
他们很少见过这样艳丽的面容,虽说用这样的词形容一个男子有些有失体统,却再也找不出一个其他合适的答案来。
“陛下且问你,何为吾将上下而求索?”
一黑色衣衫,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走了出来。
虽说刻意板着面容,但是不难看出他眼神里面的满意,但谁都知道所谓的“陛下”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这最后一场考试,虽说名义上说是陛下亲自监考,但是他老人家已经七八年没出现过了。
“竭尽所能,达我所愿。”舟禾顿了顿,而后又缓声说道,“虽九死吾犹未悔。”
那老人一愣。
而后就是爆发出剧烈的笑声,眼里甚至有些许泪花闪烁。
“舟禾,老夫姓周,倒是有些渊源。”
摸着山羊胡子,周辞也不卖关子,“此届当科状元,舟禾。”
看着愣在下头的那小小身影,周辞难得有些好笑。
刚才还抱负满满,现在却好像是吓傻了,这是为哪般?
舟禾的确吓傻了——
她确实想谋些靠山,但绝不是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