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秦夫人那儿灰溜溜逃走后,直至正式开席,乐少言都再没敢造次,毕竟要是真把秦夫人惹急了,那自已这个混子以后也没必要要在伍仁村混了。
虽然秦夫人已经放话允许乐少言参与进来蹭点吃的喝的,不过显然,一个不请自来还是从来不受待见的小女混子,是没法真正融入这场宴席的。
因此在这场宴席中,乐少言也是始终秉持着尽量压低存在感,躲着人群悄悄混吃混喝直至尝遍所有美食的原则,东走走西看看,同一张餐桌前绝不停留超过十分钟。
还真别说,用着这样的方法,乐少言在这场宴席上几乎是如鱼得水,欢腾的很,反反复复都快吃第三回了,也没惹得桌上其他任何人的在意,更加也就没有人会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行为指指点点。
哇!这酒味醇香,肯定带劲!
乐少言摩挲着下颚,趁周围人喝的正尽兴没有注意自已时,悄然将瓶中的酒倒去了一半。
嗯,这瓜果有够新鲜啊!
乐少言随手拈起一小块品尝后,颇为满意地点着脑袋,顺手摸走了桌上最后一盘瓜果。
咦?这牛奶…有点意思…搭配瓜果作为酒后甜点岂不美哉?!
于是乎,乐少言一次又一次伸出魔爪……
只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女混子这算盘响当当固然打的再好听,总还是有人盯着的。
“乐少侠,如若小女子没有看错,阁下手中的牛奶与对面那孩童现下所找的应该是同一杯吧?不知在阁下看来,窃稚子之物,是否有所不妥?”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乐少言一激灵,险些将手中的牛奶洒出,乐少言只庆幸,还好自已平时坏事没少干,被抓包都是常有的事,这点风吹草动都不算什么,因而很快就稳住了手中之物。
闻声转过身来,乐少言一如既往的用着自认为诙谐的语气笑道:“哟,这不是穆少坊主吗?您可是这场盛宴的主角,不在主桌与诸位来宾把酒言欢嘛,怎地来找我这女混子,莫不是…考虑好了准备答应方才的提议?”
谁知穆清全然不理会乐少言这套嘴皮子功夫,只是加重语气,颇为强势地说道:“请乐少侠先回答小女子的问题。”
这下乐少言算是听明白了,自已的行为似乎有些惹恼了这位穆少坊主。
虽然穆清很是硬气,可乐少言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软柿子,一时之间,二人竟陷入无声的对峙。
僵持片刻,终究是理亏的一方先服软,乐少言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好似万般无奈,笑道:“好吧好吧,依在下所见,穆少坊主所言极是~毕竟,长的好看说什么都对,是吧?既然是美人的要求,那在下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嘴上说笑着,乐少言将手中盛有牛奶的杯子递向穆清,不等穆清抬手接过,那杯子忽然从手心一偏,径直掉落在地上,而杯中的牛奶洒落一地。
“哎呀!不好意思啊,手滑了,这下可完蛋了,大家都没得喝了呢。”乐少言的笑容中没有丝毫歉意,那语气更像是挑衅。
穆清又怎会看不出乐少言是故意而为,原本以为乐少言只是随性散漫了些,不曾想这女混子不仅没个正形,秉性竟然还如此恶劣。
不等穆清怒意发作,乐少言忽然朝其身后不远处的秦夫人挥了挥手,然后笑嘻嘻的再次望向穆清,漫不经心地说道:“秦夫人好像有事找我呢,就先失陪了,告辞。”
“乐……”
穆清刚欲再次喊住乐少言,谁知已经走过穆清身边的乐少言忽地转过身来猛然凑近穆清,突如其来的举动令穆清下意识地倒退半步,差点惊呼出声。
事实上,其实乐少言转身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隔着薄纱将食指竖于穆清的唇前,大抵是想让后者噤声的意思:“嘘~虽然在下平时确实胆大妄为,但是最基本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市井之徒,可配不上‘少侠’这个称呼,还望穆少坊主此后,勿要再妄言。”
兴许是被乐少言不带任何感情的一番冷言冷语给刺激到了,穆清垂下头不再看那张冷冰冰的笑脸,袖下纤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蜷缩,终是抿唇不语,任由乐少言背身离去。
立于原地站了良久,穆清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深深叹了口气后,便准备拂袖而去。
不料就在穆清转身之际,余光忽瞥见了地上那摊洒在地上晕散开来的牛奶,乍一看没觉得有什么,再回想时这才突然发现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这牛奶的浓度似乎要比寻常牛奶更加稠密?
于是穆清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根银针沾了些牛奶,用纸帕轻轻擦拭后又撒了些不知为何的药物在纸帕擦拭过的部位,果见纸帕变了色。
穆清面色一变,当即仿佛明白什么似的,迅速起身,快步走向乐少言去往的地方。
远远望向乐少言所在之处,可以看到乐少言正不知何时已然抱着一个深褐色的大瓷罐子,看样子像是盛酒的容器,而此时此刻,乐少言正在抱着大酒罐子为坐于其旁的秦夫人倒酒。
穆清再也顾不得什么含蓄优雅,几乎是立刻小跑着快步上前,在秦夫人即将喝上第一口酒前,动作极为粗鲁的将那只盛酒的小碗一把夺过,随后并未多做解释,只是在仔细检验过碗中酒后,直接将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此酒有毒,喝不得!”
穆清一席话引起在场所有人骚动,整个宴席瞬间炸开了锅,人们纷纷围了上来想看个究竟。
周围的人群早已开始议论纷纷,可作为当事人的乐少言和秦夫人两个好像还没有搞清状况,互相对望一眼后,又同时看向了穆清,默不作声似乎都想讨个解释。
穆清率先问道:“敢问秦夫人,此酒从何而来?”
秦夫人沉默片刻,如实答道:“是我让小女混子给我取来的。”
穆清又问:“不知乐少侠在这取酒过程中可有和其他人接触过?”
平时一向活跃的乐少言不知怎地突然沉闷下来,只是耷拉着脑袋摇了摇头,并未开口作答。
至此,穆清便不再开口,秦夫人也再度陷入了沉默,虽然二人皆不语,但任谁都不难猜到,现在这下毒之人的矛头已经指向了谁。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个一直低着脑袋闷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混子身上。
终于,有人再也耐不住性子,指着乐少言直接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乐少言,简直是胆大包天,竟胆敢谋害县令大人?!”
谁知乐少言还是低头不语,仿佛没听见一般。
“你为什么不回话,是不是做贼心虚无话可说了?!”那人纠缠不休,见一直得不到回应便开始怂恿起周身其他人,“咱们伍仁村“人”字当头,向来以‘仁’为重,岂能容下这种卑鄙无耻的贼人,必须立刻将其捉拿归案,大伙儿说是不是?!”
本以为这话会引起一片哗然,哪想话音落下许久,现场只是陷入一阵尴尬的寂静,并没有其他任何人附和这人的喊话。
一直保持观望的穆清终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欲上前替乐少言诊脉,却见秦夫人率先一步起了身,将手杖指向了大家以为的罪魁祸首:“乐少言!”
这还是穆清头一次听到秦夫人喊这女混子的全名,看得出来秦夫人此时已然愤怒到了极致,而乐少言则是将头埋的更低了些,像极了是在痛思悔过。
正当众人以为秦夫人是想要给乐少言定罪时,却听秦夫人放声怒问道:“你给老身如实交代,在取酒过程中,是不是又偷喝了老身珍藏数十年的佳酿?!”
秦夫人一番话直接给在场其他人说糊涂了,反倒是验证了穆清方才的猜想,所以其实这女混子突然转性安静下来只是单纯的怕偷酒喝被秦夫人抓包罢了,下毒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本以为秦夫人会开始着手调查酒中下毒一事,谁知秦夫人只是怒气冲冲地骂道:“老身千叮咛万嘱咐,与你说了多少遍,此酒必须有老身来喝第一口,你居然还敢——!”
等等,重点居然是这个吗?!
这演的是哪出啊?在场众人突然看不明白了,穆清同样没法理解。
忽然,有那么一个身影只身一人挤出人群站了出来。
众人一看,嘿!巧了,这不就是刚才那个领头吆喝的家伙吗?
“还望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依小的之见,这贼人谎话连篇,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喝酒,更没有中毒!”
众人只见那人朝秦夫人规规矩矩地作揖行了一礼,直言不讳道出心中所想,秦夫人则仍正对着其面前的乐少言,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本就阴沉的面色似乎又在此时加深了几分。
良久,秦夫人这才缓缓侧头睥睨般看向来者,只听其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并没有注意到秦夫人不大对劲的神色,只是老实巴交地回答道:“小的王二,乃风菱坊伍仁分坊的新任管事,自认为略懂几分医术,因而这贼人是不是在撒谎,小的一眼便知!”
秦夫人又看向穆清,虽还在气头上,不过那语气倒是放柔了兴许:“穆少坊主,此人所言为实?”
穆清迟疑片刻,却只回答了其一:“此人的确乃我风菱坊主坊所分派的分坊管事。”
对于这位穆少坊主含糊其辞的回答,在场明眼人或许都能猜之一二,知晓穆清不想掺和此事,奈何那王二可谓是毫无眼力见,竟又将话题扯到了穆清身上,只见他冲着穆清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穆少坊主医术高明,想必也早已看出这贼人的奸计吧?”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直接将乐少言的审判权放到了穆清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