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诧不过一瞬,甄泠朵兀自沉静了下来。大抵是因为下意识间稳住了混乱的思绪,她脑子也不由得清明起来。
这小孩应该也是撑花镇的人。身在此地,倒也算不得太过意外。
只是,程归远先前说过的,整个撑花镇的人都死了,因樱花人的暴虐行径而无奈殒命,无一例外。
试问,这小孩又是怎么躲过去的?
脑子里倏然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甄泠朵不由得动作一顿。彼时她身体的僵直可不仅仅因为这陡然映入脑海的突兀念想,也因为请神时间已经到了。
“这个给你。”
就在甄泠朵兀自恍惚的时候,小孩却是已经径直从背篓里重新翻找出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递过来。
甄泠朵径直接了。
事实上,当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再想要拒绝,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是因为他们此前本就有过一面之缘,加上这小子递过来的油纸伞也并非是先前始终盘旋在她脑子里的白色,以至于甄泠朵根本就没有多做思量,下意识便伸手接了。
“躲好,别被雨淋了。”
小孩自顾自说完这一句,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甄泠朵不是没有想过要径直追上去问个清楚,可身后还有一个昏睡不醒的柳姑娘,两相权衡,她终究还是迟疑了。
稍一纠结,便错失了快步跟上的机会。但最是让甄泠朵头疼的是,等她回到先前的驻地,竟是再寻不见柳姑娘的身影。
人呢?
她不自觉环视周围,没有发现的任何旁的踪迹,更不曾找到柳姑娘的踪影。
该死。
那一刹,要说甄泠朵没有半点懊恼,自也是不可能的。
诚然,冷不丁再遇上那个小孩,以及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半途收到的那把油纸伞,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涌向甄泠朵的那一瞬,她脑子里不自觉思绪翻飞,也的确顾不上旁的什么。
可如今仔细回想,甄泠朵还是觉得这其中有太多的不该。
她不该全然忘记了身后分明还有另外一个人。
且不论柳姑娘如今的境况如何,旁的权且不提,单是她拼着最后一点清明,也非要来找到自己,便证明那句话很是关键。
白伞。
此前柳姑娘并未直言,可此刻的甄泠朵却是不自觉仔细思量起来,所谓白伞,大抵指的就是白色的油纸伞。
她手里的这把,是红色的。
且那小孩先前还仔细叮嘱,说什么万不能被雨水淋了,大抵便意味着,就连雨水也是极为危险的。
虽说甄泠朵尚且不曾亲历过,但私心里却是已经不自觉选择了相信。
“希望大家都没事。”
她孑然一身,兀自立在湖边许久,末了才不由得轻叹一声。
原本以为好容易寻到了柳姑娘,就算那人神志未必清明,甄泠朵也不至于独自面对接下来未知的风险,但没成想,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最终的结果竟然还是一样的。
甄泠朵多少有些失落,但到底还是强打起精神来仔细应对。
不为旁的,毕竟她还是得继续往前走,唯有如此,才可能有机会找到宋珩等人,以最终达成和队友汇合的根本目的。
自然,若是中途能寻到些樱花人四处作乱的线索,自然也是极好的。倘若不能,甄泠朵大抵也并不至于因此而过分失望。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思,甄泠朵迟疑许久,到底还是决定暂时先离开冰冷且危险的撑花湖,夜色愈发浓重了,孤身一人站在这儿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她得就近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才好。
甄泠朵灭掉了篝火,只举着火把前行,可惜的是,还没有能够走出多远,骤然间听到了突兀的雷鸣声。
要下雨了?
甄泠朵说不清那一刻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下意识便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想也没想便径直将自己笼在里面。
而另一头,宋珩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安排。
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消磨了多久的时光,只记得骤然间大门洞开,秉持着要尽快逃出生天的基本信念,他顾不上多做思量,便即刻逃也似往前冲。
该说彼时的宋珩根本就没有设想过自己能顺利出逃,可事实上,他还真就成功了。
因着无法动用旁的能力,宋珩根本就别无选择,只能拼着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狂奔。直到气喘吁吁,宋珩这才下意识放慢了动作。
不为旁的,只因他实在是跑不动了。
身上毕竟还有束缚,此刻的宋珩所能发挥的也不过是过往的十之一二。他清楚当下并不安全,可却又实在是再没有能多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
正也是因此,宋珩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回头探望,既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被追踪,也是想要四下里是瞧附近有没有适合他暂时躲藏的位置。
跑路求生是一回事,可宋珩毕竟不至于带着满身的手铐脚镣蹦跶。
这些个极大牵绊了他动作的东西,还是得想法子处理掉才是。
身后没有追兵,四野全无人声。
宋珩仔细扫过一遍,心底里多少有了些思量。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先处理掉身上的赘余时,刚蹲下来,边上便冷不丁多了个人影。
余光瞥见这点异样的时候,宋珩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不为旁的,只因彼时的他实在没有可以保全自身的能力,既不能硬来,又求助无门。
仔细想想,他还真从来都没有落到这般惨淡的境地。
宋珩心中暗暗苦笑,有那么一瞬甚至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庆幸,亏的是甄泠朵不在旁边,纵是再狼狈,也不至于在她跟前丢了颜面。
“快下雨了,这把伞送你遮一遮。”
不等宋珩思量出应对的法子,边上那位却是自顾自递过来一把油纸伞。
宋珩闻言一顿,试探着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只一刹,却又不自觉愣住。
无他,实在是眼前这小鬼他并不陌生。
“你怎么在这儿?”
宋珩下意识问了一句,奈何,从来都以凌厉著称的宋大社长此时却是并不能逼着眼前小孩不错眼地即刻回答他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