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流动的氛围带起了风，还是风吹起了凝滞的氛围。
风压伴随着鬼王的长啸席卷向周遭，卷起水浪道道砸向海岸。
血浪在岸边咆哮，逼的人近乎难以进前。
便是连鲛人都只愿意停在海湾之外，没敢贸然进入属于鬼王的领域。
虽然没直接莽上去，何舟渡倒是也没闲着。
温迪戈摸出了设备当即进行了一个录像汇报，于是消息顺理成章地被转入到GSA的公用情报网中。
办公室的门被匆匆推开的时候，局长单手撑着太阳穴，眼皮也没抬：
“你要去的话跟着队伍去，不要独自行动。”
“那些人只会拖后腿，”女音冷淡，走无常环抱着双臂出现在门口，“我过去开个门就什么事都没了。”
“你的权限现在很大我承认，”何舟渡没分出视线，手上转头发了指令出去，“但鬼门开了没那么好管。”
走无常咬了咬下唇，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被局长堵了话口：
“先别这么着急，你为什么不跟去看看呢？”
何舟渡直到这时才抬头，用那双金眼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人，他的话语清晰地传到了走无常的耳中：
“我很欣慰你愿意在这个时候承担责任，但开了那道门，你自己也有活不了的概率，事情暂时没到那个地步。”
“而且，总不能遇上点事情就让你或者其他人顶上。”
局长微微转过视线，在完成了平板上任务布局的同时说：
“去看看那些普通人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怎么样？”
……
“哟，你们也来了啊？”
刚刚给那一群阴阳师指了路，B9的领队摸着手里温热的电弧枪，对着同为领队的同事露出个颇为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被嘲笑的C1领队只是瞪了他一眼，没去和现如今只能靠在墙上的他计较。
“轻微灵异排斥反应，需要清除一下体内残余氛围，”蹲在B9领队身边检查的出勤医生很快下了判断，“没让鬼怎么摸到，老张还是厉害的。”
“哎哟，方医生你别打趣我，”张领队当即大吐苦水，“我入职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鬼！要不是上头的给的电弧枪，这四条命可保不下来！”
“确实，阵地战打成这样的情况不多见啊……”
另一位领队先是羡慕地看了一眼张领队手上的电弧枪，才摸着下巴转头去看这处小巷子——是早前B9小队逗留的那处，但此刻已经面目全非。
大多数设备都遭受了程度不同的过载损坏，地上的七零八落地散落着电量耗尽的电池。
巷子入口处的电网散发着焦糊的味道，就连周遭的三面墙上涂着的阻灵液都已经干涸凝固，变成灰白色——这是几乎失效了。
而且从厚度来看，B9小队大概补涂过很多次了。
此时，C1的其他三位队员正在负责拆卸并回收这些设备。
“要不然怎么说霓虹这地方邪门呢？”
张领队语气无奈，刚刚看了一眼其他队员那边的几个白大褂表情，此时蹲在他边上打开诊疗箱的方医生赞许地点头：
“那确实，我好久不见老张这样了，你上次这样还是刚入职那会儿，自己冲太狠撞鬼身上去了。”
冷不丁被熟人揭了老底，张领队又无奈又好笑：
“你还说我…你那次思考扎什么药不是想了半天…嘶！方医生！”
剩下的半句话被一针药剂打断，方医生神态自若，没有半点歉意。
这一针注射完示意张领队自己摁棉球，他转头去看其他几个有些踌躇的白大褂：
“要我提醒你们怎么配灵异氛围排斥剂吗？这个都没背下来的话早点辞职，对自己好对别人负责。”
眼见一群明显脸嫩的新人忙不迭摇头，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方医生才满意地转回视线，收拾起自己的诊疗箱。
也就是这个功夫，张领队摘了棉球站起身：
“其他队伍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只有我们这一队带着医疗队来找你们，博伊斯记着你们还在这呢，专门和局长提了。”
手持着SEL负责警戒的C1领队回答张领队，答完这话，他没忍住往海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毕竟是鬼王啊…灵务处到现在还是头回遇上吧？听说连那位走无常也来了，但好像只是打算压阵。”
“也正常，”张领队看了一眼陆陆续续起身的队友，伸了个懒腰，“局里一直不少能人异士，但少了能人异士也不代表我们会一事无成。”
“哪有那么奇人能使唤啊，”C1领队笑了笑，“能起来了就走吧，何局只拉了八支队伍过来，加上一个医疗队也才九支。”
“四十个人？”张领队挑了挑眉，“指挥是？”
“何局本人。”
他听见了这么一个回答。
……
“A队联合小组汇报，领域范围勘测已完成，氛围节点已标记，等待下一步指示。”
“B队联合小组汇报，阻断器已全部检修完毕，可以正常使用。另，B9小队已完成汇合，等待下一步指示。”
“C队联合小组汇报，强雷电力场和引雷针已准备完毕，等待铺设。雷暴发生器正在预热，预计时间为十七分钟。”
耳麦中的话音让何舟渡微微眯眼，看向面前办公桌上普罗维登斯拉出的沙盘投影。
那只鬼王的氛围信号仍然大体处在海湾内——这很正常，毕竟它诞生于海洋。
这个诞生地确实会给GSA带来限制，但同样的，那只鬼王想要上岸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话虽如此，这鬼王却也不是能放在这不管的。
周遭已经被清理过一轮，鬼怪的密度有所下降，但如果把鬼王一直留在这里……
那不出两天，鬼怪的密度就会回到甚至超过之前的情况。
因而局长的声音很快通过无线电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A组C组先行依照节点铺设电场，B组跟上阻断器的铺设，务必要控制住范围。水中部分的铺设交给泉玉和博伊斯，他们会辅助你们的。”
三声整齐划一的“收到”后，三组队伍很快各自忙碌起来，只有被派来进行医疗援助的医疗小队有些无所事事。
但他们也没有太过放松，只是因为这群白大褂身边正伫立着一门黑色的巨炮。
这门炮很明显是被底下的滑轮底座推到这里的，此刻正接入本地电网，也同时用着一旁的移动电源进行充能。
赤红色的进度条增长的速度有些缓慢，也让首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的医疗队成员有些紧张。
作为资历最深的那个，方医生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他双手插兜开口：
“别太担心，这东西咱们看不懂，何局和那群人肯定看得懂，轮不到咱们操心。”
口头上说是压阵，实则不知抱着什么心思跟来的走无常神色复杂。
不过她也没出声，只是安静看着不远处的三组人井然有序地来来往往。
鲛人和温迪戈通过无人机接到了需要布置在海中的设备，当下也不耽搁，跟着忙碌了起来，没有对给普通人打下手产生什么情绪。
唯一的问题是，为了尽量缩小被波及的范围，鲛人可能真的得深入鬼王所在的领域去了。
……
说句实话，这只鬼王诞生的原因何舟渡也已经查到了。
这一切的起因只是霓虹渔民日常性的作为而已，他们的行动甚至合法合规。
那海湾其实原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恰好处在海流支流的交汇处。
冷暖水流带来了大量的营养物质和浮游生物，也因此供养起了庞大的鱼群。
数量颇多的鱼群自然会吸引来大量的掠食者，也因此那段时间在海湾周围徘徊的海豚分外得多。
这就引起了本地渔民的注意。
海豚是个极为特殊的猎物，最起码对那些渔民来说是这样的。
虽然看上去不如常规的鱼群有经济效益，但海豚的价值却并非是常规的鱼货可以比拟的。
一只年幼的、可以被训练的海豚在水族馆或者海洋世界里，都能卖出相当不菲的价格。
哪怕是成年海豚也同样不缺这种销路。
而就算卖不出去，海豚同样也是可以宰杀作为鱼肉贩卖的。
虽然海豚肉中含有汞，但为了牟利的渔民和屠户并不在意这些，他们会将这些海豚肉谎称成其他的鱼获，就这么售卖出去。
所以一旦到了狩猎季，渔民们就会驾驶渔船，辅佐以长杆拍打水面，制造声墙来将海豚赶入这个狭小的海湾。
在这个浅浅的海湾里，他们挑选能够贩卖出去的货物，而不能被看上的，自然只会落得个被杀死的下场。
这类事件曾经在国际上引起了很大的波澜，但霓虹官方并不觉得这有错。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强调这只是普通的捕杀行为，并表示渔民的所作所为是完全合法的。
以至于此类事件从未被禁止过。
而对比一下现在的时间……现在正巧是本地捕猎季的中途。
如果这项活动今年是照常展开的话，恐怕这只鬼王的诞生诱因正是这一次的狩猎。
只不过鲛人这些日子徘徊在周遭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过多少海豚群——他唯一见过的海豚群只有那一个。
回想到那只海豚群首领人性化的表现，他大概猜到周遭没有其他海豚的原因了。
所以诱因是这一次狩猎，但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长久以来持续不断的捕杀。
海豚是高度社会化的动物，失去任何一只族群同伴对它们的情感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更别提此地的死亡数如此之大。
鬼则是聚合了负面情绪和氛围的超自然实体。
现在在这个地方，负面情绪有了，大环境的氛围也在逐步提升之中。
从这种长久以来的血腥中催生出一只鬼王，看上去是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尽管这只鬼王的诞生背后有悲惨的过去，但是GSA还是需要将其处理掉。
放任这只鬼王继续存在的话，整件事情就会变成复仇者向无辜者宣泄怒火而已。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人类，并稳定超自然的平衡，而不是意气用事。
但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对霓虹方的施压是少不了的，不过这就和GSA没有关系了。
GSA不管zz，只管超自然。
……
鲛人摆尾绕开扑面而来的渔网，紧接着温迪戈又是一道冰刃将另一边袭来的鱼叉打偏，这才让前者有机会插下手中的电场节点和电场外的阻断器。
这个地方诞生的原因让现在的场面对鲛人来说不算有利，甚至有点劣势。
渔网鱼叉对鲛人同样具备不低的威胁性，并且此刻海湾中的血水多少有点阻碍到鲛人。
他感到难以呼吸。
血水流过鳃裂的感觉让他恍然间觉得，他自己好像要在水下窒息。
如果用陆地上的呼吸来类比的话，可以说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大脑。
浓郁的铁锈味足够让任何嗅到的人反胃，而入目所见也是一片猩红之色，几乎难以看清周遭的任何东西。
鲛人的水下视力也近乎毫无用处，只因为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浑浊的红。
泉玉甚至觉得这个海湾中此时已经没有海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个海湾的血液。
不知是残肢断臂还是金属的东西从视线边缘一闪而过，只看得到一个黑影而无法辨认具体的形状。
声波的扫描与反馈也完全被打乱，只能扫到一道道声墙。
那鬼王当真是明白渔民们是怎么对待海豚的——由肉状肢体组成的长杆不间断地拍打着水面，简单却有效地封锁了超声波。
鲛人终于难以忍受，带着温迪戈一摆长尾便飞速游上水面。
这似乎也是曾经渔民们针对海豚的战术。
因为他露头的那个瞬间，缠绕着血肉的枪口就激射出了带着倒刺的肉钩。
所幸此时在这里的有两个个体。
由血水凝聚而成的冰刃破空，在那肉钩触及到鲛人之前将其拦腰斩断。
而鲛人紧随其后的一道高压水线则径直将枪管切断，半截枪管砸在水里，带出了仿佛重物砸下的动静。
这个时候，鲛人才来得及喘口气。
只不过一口气还没喘匀，那艘捕捞船锈迹斑斑的船身就已经倒映在了鲛人银灰色的眼里。
两具访问体同时抬手调动氛围，鲛人起水，温迪戈则将之化为绯红的冰。
一道竖直的冰墙立起，又在下一秒被看似锈迹斑斑脆弱不堪的捕捞船撞碎。
也就趁着这个时间差，鲛人深吸一口气后重新入了水，奋力一摆尾将捕捞船投射下的阴影甩在身后。
作为不那么擅长运动的访问体，他已经能感觉到有点脱力了。
本来鲛人可以调动氛围辅助，但此刻他们处在于鬼王的领域中，周遭几乎全都是鬼王的氛围。
那些裹挟的极端负面情绪的氛围调动不了一点，也就只能这样全靠肉体了。
此时，二者手中还有最后三根节点没有被安放，而距离雷暴发生器充能完毕还有十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