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殿,本体是一艘界舟。
它停立于山巅之上,舟体,大部分没入云海,只漏出舱舫。
所谓的前殿后殿,都不过是这幢船舫而已。
而此刻正值午后,有阳光透过寝殿的窗棂,如金色的丝线般洒落在红色地毯之上。
顺窗向外远眺,是一片连绵无际的白色云海,偶有几处山尖,越过滚滚云海,宛如仙境浮岛。
陆缺从不否认,姜兮兮很会挑选地方,修士在此等景色下修炼,于心境,大有裨益。
只可惜,他被掳来已满二十年,从未享受过一天,从未有过......
此刻。
红裙女子正用一只纤细玉手轻柔地拄着头,侧躺于床榻之上,闭目小憩。
那一头如瀑布般垂落的银白秀发,肆意地散落在床榻之上,在那鲜红裙摆的映衬下,如同鲜血中盛开的梨花。
陆缺绕过屏风,走到床榻前,凝望着女子,眼神中带着复杂。
整整二十年,对他来说,漫长的如同百万年。
那卑微屈辱的一幕幕,犹如梦魇般折磨着他的灵魂,令他活的痛苦不堪。
他甚至不愿、也不敢回想那噩梦般的日子。
她狠毒,她强势,可同时,又有着碾压自已的心智。
她一次次的将自已玩弄于股掌,一点点击碎自已的希望。
陆缺甚至以为,这场噩梦,永远,永夜也无法醒来。
可今天......
陆缺掌心开始汇聚灵力,呢喃自语着:“杀了你,姜兮兮,只要杀了你,这一切就会结束......”
只是,他那悬在空中的手掌,始终颤抖个不停。
不知为何,这一掌,他竟有些挥不下去。
虎虽无利齿,余威仍在。
他对姜兮兮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
女子似乎感觉到殿中的异样,缓缓睁开了眼。
她望着眼前男子,有些疑惑。
旋即冷声质问:“谁让你进来的!”
陆缺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畏惧:“尊主,奴婢有个问题,希望你能替我解惑。”
姜兮兮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坐起了身子,冷声道:“跪下说话!”
陆缺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姜兮兮,如果有一个人,无故将你掳走,每天用各种方式折磨你,令你生不如死,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有机会挣脱,甚至,有机会杀死那个对你百般凌辱之人,你会怎么做?”
女子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站起走到陆缺面前,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唤我什么?”
她声音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带着刺骨的森寒之意。
陆缺知道,她现在很生气。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跪在她身前,乞求她的饶恕。
可今天,他不会。
他凝视着姜兮兮泛着霜寒的眸子,毫无避让:“请尊主,替奴婢解惑!”
姜兮兮似乎没想到,陆缺竟敢这般忤逆自已。
此刻,她周身散发出的杀意,似乎就要形成实质。
以往,姜兮兮再如何生气,都只是出手惩罚。
这是陆缺第一次见到她,对自已动了真正的杀意。
然而那女子浓厚的杀意下,陆缺竟然再次朝前迈出一步,再次逼问道:“请尊主......解惑!”
这个举动,令姜兮兮一怔。
陆缺清晰的捕捉到,她那冷眸中,有抹慌乱一闪而过。
然后。
女子开始陷入沉默,似乎,真正开始思考他的问题:“如果有人如此对待我,杀了他,反而便宜了他,我会将那人的皮扒下来,再日复一日的,反复割掉他的血肉,令其万万年生不如死。”
闻言,陆缺微微点头。
这个回答,很符合姜兮兮的性格。
女子叹了口气:“好了,你只需跪下认个错,退出寝殿,本帝便不怪你刚刚的忤逆。”
这句话,在陆缺听来,似是心虚。
他摇了摇头:“姜兮兮,你好像,没搞清楚状况。”
“我不会扒了你的皮,折磨你万万年,因为我的心中,还有人性,做不到如你那般残忍。”
“可是,我要你将对我做过的一切,忏悔。”
“所以,姜兮兮,现在请你给我跪下,道歉!”
“然后......我会给你个痛快。”
姜兮兮神情错愕,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男子说的话:“放肆!陆缺,你疯了不成!”
“姜兮兮,在你这个疯子身边,是个正常人,也会被逼疯吧?”
陆却的神情骤然变得癫狂,他一手掐住女子的脖颈,厉声道:“你已跌境到炼气一阶,又暂时失去了对玄幽生死咒的掌控,你以为,我不知道?”
“所以,现在请你,按我说的做。”
姜兮兮被掐的呼吸艰难:“果然,你的确没让本帝失望,可是,你明明说过,要真心臣服我......”
“臣服”这两字在陆缺听来,尤为刺耳。
他如同被刺痛到逆鳞般,勃然大怒:“闭嘴!姜兮兮,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有任何纠葛,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自由,我为什么,要臣服你这个恶魔!”
说着,他用力一推,蛮横地将女子推倒在地。
姜兮兮瘫在地上,先是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片刻后,撑着身子站起身来。
此时她的眸中,已笼罩着一层雾气,神情有些痴然:“为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答应过我,要臣服于,明明答应过我,努力喜欢上我,可为什么,转眼间,又变得如此?”
“就因为,我失去了修为?失去了对玄幽生死咒的掌控?”
“陆缺,你答应过我的事,为什么每一次......都做不到!”
她这些话,毫无道理可言,听的陆缺直皱眉头。
自已之前所说话,都在一个前提下。
那就是自已没有能力挣脱,不得不为。
此时有机会重获自由,他难道还要继续留下来当奴?
只是,姜兮兮的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陆缺根本懒得细想。
他只是疑惑,他在戳穿姜兮兮的修为之后,她......
为何反倒没有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