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珈接连两日都在打听张家和贺家的交往情况,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两家竟然都已经进行到了要结儿女亲家的地步。
当然,属于张家倒贴。
谢谊给她出主意,让他写个状子递到钦差面前,状告贺清官商勾结。
如此一来贺清仕途受到威胁,一定不会再搭理张家。
要是钦差问罪下来,搞不好贺清还要与张旗反目成仇。
这个主意不可谓不合理,但是陆珈记得从京城来的这个叫张禾的钦差,是严府的人。
所有跟姓严的绑定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状子递到张禾手上,搞不好他们还要打成一片。
这个险可冒不得。
眼看着过去了两日,再有一日与自己有约定的那个江湖人便要应约而来,陆珈不免着急。
事情总是要尽快解决的,但若在秦舟到来之时还没拿出个章程,她可不见得有本事把人留住。
灯下坐着冥思苦想之时,她听到了张家的吵闹。
谢谊立刻神神秘秘地告诉她:“他们三房兄弟在闹分家。”说着他便就把来龙去脉全跟她说了。说到后来收不住,还手舞足蹈起来:“下晌吵起来的,到如今吵了有好几回了,看来是还没有弄出个真章来呢!”
陆珈目瞪口呆,没想到秋娘竟然还出了这招!
她戳起了谢谊脑门儿:“真是糊涂!当初阿娘在外祖父病床前抄过账目,他们又不是不知情,吵到最后张旗难道就不会怀疑阿娘?
就算拿不到把柄,他们真要使坏,阿娘能扛得住吗?
“阿娘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不过是横着自己不能保护我,想着张家万一知道了就会冲着她去,以此挡住我。
“你倒也真听话,屁颠屁颠就去了!”
谢谊被骂得毫无还嘴之力,苦着脸道:“那我眼下该如何是好?”
陆珈瞪着他,叉腰走了两转,停脚又朝谢谊望来:“将错就错吧。你以张旗的名义去衙门给他们报个官,就说二房三房寻衅闹事,请官府来人处置。尤其要交代清楚,说无论如何请贺大人到场。
“不管张旗想平息纷争,还是为了验明这本账薄的真假,贺清帮他拉偏架,自然都会有好处可得,所以只要他来了,这个忙他没理由不帮。
“张旗有了靠山,二房三房不可能占到便宜,只能带着满肚子气离开。”
谢谊恍然:“这样一来,二房三房肯定更加恨透了张旗,有他们纠缠着,至少没心思针对咱们了。”
“天真。”
陆珈睨他。
她也没有多说,只管打发他去了。
如今想要彻底扭转逆势,一是要打击张家的势力,二则要尽快积累对抗的资本。
这两点都不是说办就能办到的。
如今秋娘点了这把火,也是个好事,二房三房若是与张旗成仇,那张家的铺子必然无法再联合经营。
根据他们分家所占的成数,张旗何氏只能拥有如今五成的家产。虽然还是能赚钱,又哪里比得上多家铺子联合在一起赚的钱多?
丰厚的家底就是他们如今仗势欺人的底气。
如果没有了这份家底呢?
既然还没有一击毙命的本事,那就先想办法瓦解他!
……
查一个码头商人,对当朝太尉府出来的护卫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沈轻舟回到衙门的翌日下晌,何渠就把张家往上五代的恩怨都给扒出来了,从张旗的太祖往下,嫡庶各个分支列得清清楚楚,摆在沈轻舟面前。
当然,张旗跟秋娘一家的纠葛,同样也搞清楚了。
沈轻舟向来淡如水的脸上,渐渐淡成了冰。
占用了人家孤儿寡母的财产,还要把人家的活路都给夺走?
难怪她连贺清都想打。
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他原只知道陆珈在这里日子过得不是很宽裕,却没有想到她连正常度日都成问题。
如此说来,身为当朝礼部尚书原配嫡女的她,在陆家受到了继母蒋氏的欺负,来到潭州之后又受到张家的欺负,最后嫁去了严家,又被严家打成那样……
这丫头,这一生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
“贺清呢?”他问。
何渠斟酌道:“贺清确实与张旗多有勾结,但若说他徇私枉法,除了偶尔收受一些张家的钱财,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实据。
“目前看起来,张家塞钱,也不见得就是让他做什么,倒像是给自己找个保护伞的样子。”
沈轻舟缓慢地踱到窗前,目光与刚刚过去的寒冬一样冷:“收受贿赂,本就是犯法。”
何渠顿了下,立刻颌首:“公子所言即是。属下这就去转告给郭大人。”
“再等两日。”
沈轻舟顺手拿起桌上的卷宗,又发起了话:“等两日,等她好好想想,要怎么出气再说。”
……
是夜谢谊去给张家报了官后,贺清果然带着捕头捕快过来了。
民不与官斗,何况二房三房都知道贺清跟张旗好到穿一裤子,争了两轮争不过,只好悻悻离开。
隔日就传来二房三房闯到张家柜上查账的消息,于是柜上又是一场好闹。
这当然属下陆珈乐见的。
但她真正想要的不止这个。
起码他们兄弟三个要闹到彻底散伙,并且老死不相往来。
日落西山的时候,她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心里叹气。
跟秦舟定好的三日之约已经到了,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现过。
她的信心在慢慢熄灭。这个江湖人,也许不像她希望的那样靠谱。
话说回来,他们就见过一面,自己就对他抱有希望,也确属不应该的。
算了。
他不来,她就和谢谊自己上。
她两世为人,不都是靠自己咬牙挺着吗?
火烧到了这地步,也没有往回收的道理。
……
夕阳西下,沈轻舟在陆珈平日归家的路口坐着。
没多会儿就看到她匆匆地拐进了街口。
少女翩翩如飞,浑身蓬勃的生命力。
他喊了一声:“喂。”
陆珈止步,疑惑地回头看他。
随后她“呀”地一声,喜出望外地跳了起来,然后提着裙子跑过来了:“是你啊,真的是你!”
沈轻舟望着她的笑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