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奥卡姆剃刀原理，如无必要，勿增实体，青云的驻欧办事处如果要升级为分公司或子公司，依照张嘉豪的建议，招收本地职工或者熟悉情况的留学生，首先就得发挥更大的价值，最起码带来的利润增加能填平相应成本。
别的不说，张远径可以发华夏币，张嘉豪就得香江元，若是当地职工，必须镑郞马克这些外汇，不增加出口订单，反过来购汇贴补成本，岂不是跟青云集团做外贸的本心大大违背？他这个青云贸易总经理也别干了，白白惹人笑话。
个中利弊需要考量，详细情况需要调查。
“明天跟我去周围的超市卖场逛一逛，你做下准备，争取多去几家门店。”
“好。”
青云办事处设在德意志。
未选在不列颠约莫两个原因，其一香江企业有不少英资背景，青云通过百佳超市等渠道向不列颠争取订单比较牢靠，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种规矩，外国佬也讲的，是以张嘉乐已经拐弯抹角知道是达能的弗兰克尼尔从中作梗，这才对办事处一无所知不满。
维护客户关系可不是将对方当老佛爷供着，而是各取所需公平交易结下的友谊，说起来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劳苦功高，实际工作抓不住重点，难见成效，恐怕也不合时宜，梁家强画大饼那是他个人行为，跟公司有什么关系。
二是为了对接欧洲市场方便，尤其西欧的出口，德意志位于欧洲中部，素有心脏之称，经济很强，早早就跟华夏合资造车，创造一代国民神车桑塔纳，南北两大众更是历经三四十年依旧混得最好的合资车企。
翌日，张嘉豪提前准备好车子，等待张嘉乐的召唤。
“张总，先去哪家，Aldi、Lidl还是Rewe？”
“Metro.”张嘉乐笑道，“怎么，有问题？”
张嘉豪憋出三个字：“没问题。”
Metro就是麦德龙，下半年刚跟申城锦江签订合作协议，成立合资现购自运公司，尚未启动门店，所以俩人不清楚Metro使用怎样的汉语商标，不像家乐福之前在宝岛有运营，本土化的名字很早就确定。
而张嘉豪之所以不提Metro，则因为这家公司已经有德第一，欧第二，世界第三零售商的虚名，张总也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张口就是家乐福、麦德龙这样世界前三的零售商，是不是下一步就要直指沃尔玛？
拿着徽章满街跑，谁不得问上一句你配（佩）吗。
欧洲的卖场超市便利店相当发达，经营理念亦各有不同，麦德龙的特色就是现购自运，简单来说，超市就是仓库，货架非常高大，跟讲究精细美感的超市大有不同。
张嘉乐推上小车，从容游走在货架之间，目光扫过那些商品和价签，随意问道：“办事处有没有针对欧洲市场的详细调查，诸如他们青睐哪些东方特色的产品，青云全链可供应的商品容易对接何种市场？”
“一直都在调查。”张嘉豪说道，“尤其分公司改组青云贸易，决定代销不止青云的货物之后，办事处更加上心，为产品物色销路，但青云的牌子不够硬，加上距离太远，价格稍高就缺乏市场，价格太低没有利润。”
“所以你们无法拉到更多订单，是吗？”
“需要资金宣传，打响青云的品牌，提高客户接受程度，就像青云有机蔬菜、有机茶叶那样，带着古老东方、神秘大山、漂洋过海、精心呵护种种标签加持，还有真材实料的品质，才能赢得青睐。
路程、手续、时间、人工，各项成本堆叠起来，自然高溢价的产品更好。”
“客单价高，客户消费大气，这样的生意谁不喜欢呢，但这意味着更高的标准，更复杂的管理，如此高规格的农产品要量产，需要花费更多资源，营销上同样得投入大量成本，太过精致和不稳定。
饮料方便面虽然便宜，产能可以爬得很高，累积更多利润，惠及更多职工。”
张嘉豪半步不退，道：“站在欧洲客户角度，青云是百分百外国产的进口食品，本就应该稀少昂贵，占据少部分客户群体，若非要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未必比得过本土企业，即便比得过也损害自己的利益，树立更多敌人。”
“我会重视你的意见，但产品定位和价格策略是集团决定，不是我们大手一挥就能改变。平心而论，认定大众市场难而趋向高端市场，难道不是畏战怯战？若是高端市场同样遇冷受挫，还要转变定位么？”
“嗨喽，是老乡吗？”
一声亲切的招呼，打断两人的暗流涌动，张嘉乐放下手上的商品，就见一位瘦瘦高高的男子站在面前，戴着眼镜，穿着风衣，显得文质彬彬。
“你好。”
得到回应的男子很开心，语重心长道：“漂洋过海这么老远能听到汉语真不容易，都是华夏人闯荡异乡，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千万别吵架。”
逛超市都能碰到判官，张嘉豪也是无语，吐槽道：“你是老师吗？”
男子显然没听出言外之意，乐呵呵道：“兄弟眼光真准，我叫姜乐，自由大学的交换老师，没请教两位怎么称呼？”
还真是老师，张嘉豪更无语。
“我们在讨论问题没有吵架，姜老师如果没有别的事，咱们就此别过，各走一边好吗？”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难得说话不需要翻译，干嘛冷冰冰的，互相交个朋友嘛。”
姜乐一副乐天派的样子，让张嘉豪无处下嘴，不得不看向张嘉乐，后者用粤语低声说道：“你不是想办事处增加本地职工和留学生吗？这样送上门的资源拒之门外，是真心的办事态度吗？”
“谁知道是不是骗子，老乡最喜欢骗老乡。”
“再怎么说他都介绍了身份，可以查证，难道比洋人还不可信？没做什么就说是骗子，工作要不要推进下去。”
姜乐虽然听不懂粤语，还是非常礼貌地伸出双手，做出停止手势，请求两位不要因为自己吵得更凶。
“我们没吵架。”
张嘉乐做了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食品公司负责人，来欧洲考察出口市场，两人是在讨论商品种类问题。
“香江公司吗？”
“玉阑青云。”
姜乐脸色倏地变了，问道：“青云脱水蔬菜、茶饮料和陈清方便面，是这个青云吗？”
“姜老师也是我们的顾客吗？荣幸之至。”张嘉乐笑道。
姜乐激动道：“欧洲饮食太不习惯了，要是没空自己做饭，我都会去便利店买方便面垫吧两口，各个牌子都吃过，还是觉得陈清面好，就是口味太淡了，我还得自己添料煮。阿嬷酱也是你们的产品吧，我专门带来下饭，好得很，每一口都是家乡味道。”
“出口产品要做本土化改良，国内市场的重油重辣不得不衰减，也是没考虑到侨居同胞。”张嘉乐笑道，“相逢就是缘，姜老师留个联系方式，以后青云出货给姜老师捎带些原味。”
“这怎么行？萍水相逢哪能让张经理破费。”
“不是我破费，是青云公司的赞助，姜老师有机会多给本地同事推荐推荐青云产品就行。”
“无功不受禄。”姜乐很有原则，摇头道：“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专门为我麻烦，还不如出口一些原本风味的产品过来。”
张嘉豪差点绷不住骂人，张嘉乐倒是好脾气，解释道：“销售合作方要求最低销量的，不达标的上不了货架，要是姜老师有很多同事学生需要原本风味，可以集体代购，青云专门开一条线，为侨居同胞提供产品。”
“这怎么行？为我口腹之欲，害贵公司折腾，万万不能接受。”
“商业就是满足客户需求，前期需求少，赔本或者保本推广能增加知名度，培养顾客粘性，等将来需求多了，大家信赖青云的品牌，不就是苦尽甘来吗？我相信，随着经济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留学生和外来务工同胞，到那时青云就占了先机。”
姜乐竖起大拇指：“张经理说得太好了，国家取消自费出国留学审核后，留学人数就涨起来了，德意志大学教育严格，前辈留学生则刻苦勤奋，两家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将来会有更多人过来留学工作。”
俩人谈得投契，遂相约去喝咖啡，随后张嘉豪驱车送他回到住宿区，大致确定他交换老师的身份。
这样一折腾，半天时间就没了，下午看过两三卖场，张嘉乐打道回府。
“张总，真要为姜乐开拓一条代购线吗？恕我直言，别说现在订单量小，就算留德学生暴增，旅德务工众多，对青云出口也没有显著的益处，他们本身就来自五湖四海，口味已经不一样，更不会把方便面饮料当主食。”
“靓仔，订单不会像标准插座那样，插头和孔完美对应，有时候要掰插头，有时候要修插座，先维持运转最重要。对外国市场而言，我们是外来者陌生人，没有任何基础，每一点机会都要抓住。
饮料方便面不能当主食，大米呢，面条呢，食用油呢，还有姜乐提到的阿嬷酱，能开辟销路，就能积少成多嘛。
何况姜乐是交换老师，本身就有很多资源，要不是偶然遇见，你专门请他当翻译当向导或者做其他事，还不一定答应你呢。”
“我还是觉得效率更重要，与其费尽心思开拓什么渠道，不如砍下一个靠谱的大品牌，哪怕不是Metro，只是Aldi、Lidl，肯容纳青云的产品，都能带动巨大的销量，纯靠小范围口口相传，还限定受众，完全是病急乱投医。”
“看来你跟张远径一样，都对我有怨言，怪我没把你们当做有功之臣，视作左膀右臂？”
“没有。”
“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跟大品牌合作很困难，往往是人家挑我们，而不是我们挑人家，像勒斯这些小商店跟我们耍赖，还能跟他们扯，一时之间损失不大，若是Metro跟青云先合作后断开，能受得了？
到时候我们一样要寻找新的销路，我所说的，注重的，不是拒绝攀高枝走捷径，而是要留有后招，不能像这次似的，任人拿捏，对方一翻脸我们就手足无措。
罗总你见过不少次，多少该理解他的经营思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可你要是能雪中送炭，这情谊就倒不下了。”
张嘉豪不以为然：“生意上的事，情谊能有多少分量，还不是看谁能开出更优厚的条件？”
“哦？青食给合作方开的条件很差吗？我觉得足够委曲求全。”
“那不一样，本来我们合作得好好的，努力在做高销量，是有人从中作梗。”
“既然我们合作得很好，为什么有人作梗，他们就答应？”
“青食不够有分量。”
“怎么增加分量，金钱开道？人家都不收你的钱。”
张嘉豪无言以对，远径竭尽所能希望合作方回心转意，却根本不能，甚至见到负责人都难，不能说完全没有缺乏情谊的因素，倘若对方认为青云是真朋友，最起码透露消息，让青云找到正主，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本。
两人话题告一段落，认证和起诉的工作却进行飞快，要递交什么资料就递交什么资料，要找什么部门就找什么部门，张嘉乐态度鲜明，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定各种标准认证，同时恶心合作方，登报上媒体，把这些商店搞臭，什么哄骗外国人，破坏国际友谊等等招数都用上。
青云在不列颠的合作方是一家中型超市，比高卢和德意志的都大，门店和顾客也更多，担待不起舆论差评，还有香江友人频频施压，最先宣告撤退，半推半就澄清误会，增加订单数量和货架位置。
这无疑是条大喜讯，让办事处的职工们非常高兴，干劲十足地投入工作。
没过两天，充当助理的张嘉豪敲开张嘉乐办公室。
“张总，FN的经理想要见你。”
FN超市是青云在高卢的合作方，一家小型连锁品牌。
张嘉乐眉头一笑，霸气外露道：“他是来认错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