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食品闹得轰轰烈烈，沸反盈天，很多人以为罗学云会回来收拾局面，但罗学云并没有如他们期待的那样，闪电般归来，甚至不发一言，以至于大家明明知道他就在香江，很容易通过清兰或者青云贸易发号施令，却无可奈何。
有人便说他是在躲清闲，不想看同门相残，一边袁晓成是一起战斗过的好友，一边杨朗范兴宗张光辉又是青食骨干，要他开口按住天平，很难决断。
这理由得到不少人认同，说什么袁晓成是青食过去，范兴宗是青食未来，他们闹起来无论怎么办，对青食都是伤害，干脆冷处理让事件降温，所谓以不变应万变，不偏不倚。
事实上罗学云并不是躲清闲，如果只是躲清闲，他不用举家寓居，还给俩孩子办了一年的借读。
青食的问题固然重要，但对他来说，也只是天平一侧的一块砝码，这边还有清兰，若是不偏不倚，同样应该操心。
联合制造、天下出版、青春娱乐都要上市，濠江电视台、泛亚传媒亦进入关键阶段，再加上零零散散的项目和事情，他干脆拿出一年坐镇现场，快速反应。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秦月，不得不跟随，摇身一变成为商业精英，处理各种报告文件，倒是别有一番体验，按她话说，从来没做过高管，这么鲜活地感受商业氛围扑面而来，很有趣，很喜欢。
“上市资料之所以强调商业模式，是因为这东西能说服投资者相信公司有光明前景，能抬高股价，使投资获益，只有这样才能筹集到相当数量的资金用作企业扩大经营，上市团队找有实力的投行券商，卖力路演，都是为了宣传，增强投资者的信心。”
孩子送去上学，罗学云跟秦月闲聊公司上市的事，说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绝不为过，林家伟准备得久，施行起来依旧辛苦，他想有个好结果，给联造一个好未来，自然而言要付出更多。
秦月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总是往青云食品的话题上带。
“往家打电话，爸说青食厂好多人吵架，都打起来了，你真不说两句？”
“Fake News.”罗学云笑道，“都是体面人，手下管着一堆人马，又是正经开会，谁会不讲斯文动手动脚，老秦绝对是道听途说。”
“这样乱糟糟的总不是个事，容易小矛盾酿成大乱子，你作为总裁不闻不问，说起来也有失职的嫌疑。”
“公司还在运行吧，每天都在生产货物完成订单吧，既然这样何必着急呢，恐怕普通职工都不知道有这事，光是一些人疑神疑鬼罢了。”
秦月想了想，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的结果呢，袁晓成调走，杨朗接任总经理吗？”
“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罗学云再度爆典，“就像他们吵得热火朝天，未必真在意谁对谁错，只是担心自己的利益能不能得到保障，能不能稳步提升，不让他们闹够，即便我回去咔咔各打五十大板，也不过是把他们的怒气转移到我身上。”
现代公司有一个很变态的点，某人拥有公司的控股权，就能最大限度掌控公司，而且是绑定个人，不授权，不更改协议，很难撼动。
同股不同权的AB股或者特殊的合伙人制度，可以让创始团队以极少的份额控制企业，即便他卸任董事依旧可以幕后遥控，百分之五十一和百分之四十九，仅仅百分之二的股份差额，足够打造人设、辛苦出镜、营造IP价值的主角，眼睁睁看着利润被吞。
这时候即便带着大汉抢夺公章，把公章栓在腰带上也没用。
某种程度上讲，控股股东比皇帝幸运，起码后者在面对垂帘太后和殿上权臣要废帝时，没法掏出传位诏书，说祖宗把家族企业传给我了，你们不能抢。
当然，控股股东该面临的困难一样不会少，就像坐稳皇位的帝王，同样没法凭一己之力掌控整个帝国，得把世家或者士大夫拉入股东会，再组建董事会，一起治理天下。
罗学云亦是如此，他需要自己的三匪四君子，五虎七剑客或者十八罗汉，但前提是这些人得齐心协力，有共同的目标和一致的工作态度，绝不能某人向东，某人向西，在那里自相残杀。
不管袁晓成迫不得已，还是范兴宗野心勃勃，谁能团结青食更多的人，保证青食在他们手上不会变差，不会让所有人都不满意，才具备上桌的条件。
而失败者，得像那些被清退的项目，转到青云别的业务或者干脆离开。
秦月叹道：“联造做得兴旺，管理层和和睦睦，顺顺畅畅的，青云食品同样不差，今年还有不少表扬，薪资待遇都没减少，为什么突然吵起来？老话说能同甘，不能共苦，按道理该青食遇到困难，才会内讧分崩离析的。”
罗学云道：“如果你在路边看到一块农田，全是欣欣向荣的庄稼，没有杂草，多半是主人家干活勤，肯辛苦除草，而不是这块田好极了，专长稻苗不长稗子。稗子跟稻苗生长条件极为相似，为了生存，已经进化得跟稻苗大差不差，若不是不结果，都可认定为稻苗。”
秦月听完若有所思，道：“你不愿除草吗？”
“我不能一直除草，青云越来越大，我做事的效率和时间却不能无限提高，要么把更多工作分给别人，要么青食止步，别再来太多工作。”
“袁晓成不是做得很好嘛？青食也没有困难的迹象，怎么突然就现在这副模样。”
“因为农田出现了稗子，他却没能除尽，其他人不满意，觉得有人在拖后腿。”
“那么，在你心中，青云清兰哪个重要呢？”
“青云。”
“为什么？”
“它挂在我名字上去不掉了，无论我愿不愿意，青云的好坏都要我背负，外人骂青云免不了顺道啐我一口，自家职工有什么问题，也会希望我能出来解决，到这种程度，就算想割席都不成。”
秦月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联造很多高管的履历都丰富精彩得很，绝不输给林家伟，但投资者和大众好像只知道他似的，凡事都要看他，以他的状况断定联造的情况，就算完全退出，也要被疑心是不是退居幕后操纵。”
“还说呢，要是当年我脑袋一抽，把公司叫学云蔬菜，现在更炸。”
“买学云菜学云蛋？哈哈，太好笑了。”
罗学云一头黑线。
…………
“都姓张，让外国人听到还以为青云是张氏家族企业呢。”
张嘉乐为解决青云产品出口受阻的问题，亲自带队来到欧洲办事处，在见到张远径等一众职工后，他开了一个玩笑缓和僵硬的气氛，无他，青食业务两个张姓领头，青农业务也是张姓领头，现在又来一个张总，很容易让人误会。
“外国人都称呼大家英文名，看不出来渊源。”张远径不冷不热回了一句，看似没什么，细品又好像有下马威的意思，仿佛在教训他国际业务跟国内市场不是一个规矩。
张嘉乐仔细打量神情，没太看出端倪，说起来，张远径倒是有别苗头的动机，香江分公司转为青云贸易，不仅是空降一位大佬坐镇那么简单，还招兵买马大扩充。
尤其是加重亚太业务的比重，人员增长自然削弱张远径这些老人的地位，偏偏天高皇帝远，有什么事不能第一时间了解讯息，想发力都找不到头，出出闷气也很正常。
“我倒忘了，张的汉拼和粤拼不是一回事。”
张远径脸色倏地变了，还好他克制住怒气，没有在接待上司的场合失态，但他的异动已经被人注意到，张停很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出口受阻并非是办事处犯错，何必敏感神经似的，态度古怪。
“说一说具体情况吧。”张嘉乐进入正题。
张远径深吸口气，说道：“办事处确定有人捣乱，同一家超市青农的产品可以畅通，青食的产品却被拒收，还不出具纸质文件，硬生生吊着我们。这是详细报告。”
青农和青食的代码并不一样，但两家无疑是一个集团，单看logo都瞧得出同出一门，这样搞不是掩耳盗铃？
“客户关系维护是办事处一项重要职能，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没有跟超市负责人私下打听缘由，究竟是谁在招惹青云？”张嘉乐看完报告，淡淡问道。
“问过了，他们不肯说。”
“难道公关经费不报销吗？还是办事处在欧洲的工作都是滥竽充数，糊弄集团？”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以至于众人都惊了三惊，张停更是忍不住来回打量，对于张嘉乐宽和的名声，他都有所耳闻，怎么这样凌厉，是传闻有误，还是寻找背锅位呢。
他越想越不安，一来青农产品并没有被禁，严重性没那么高，二来有人使坏也不是办事处招惹来的，想必没到借人头平怨气的地步，这样严厉显然有意为之，怕是要对办事处整顿了。
真要整顿，理由也是光明正大，出口创汇对青云集团是一面旗帜，必须要做，而且做好，但欧洲的订单总和增长缓慢，哪怕青云有机蔬菜、张山绿茶、宠物口粮陆续打出名号，在欧市场独树一帜，却仍旧是小众品牌，市场份额很低。
办事处虽然主要担负客户关系，订单维护，可收集市场信息，参加经贸活动也是任务，不能真当成现场服务，白瞎那么多人。
张远径握紧拳头，道：“他们不配合，诚心要晾着我们。”
见他这样子，张嘉乐终于放缓灼灼目光。
“你还能做事吗？”
“当然能。”
“我说的是心平气和，认真耐心完成公司的任务。”
“能！”张远径眼睛像能喷火。
“很好，分成两个小组，一组筹备相关标准认证事宜，二组准备起诉合作超市。去哪个组，自己报名。”
“起诉有用吗？”
“该走的流程要走，不然对方还以为我们要吃哑巴亏呢。”
散会前，张嘉乐叫住张嘉豪，询问办事处的情况以及张远径怎么回事。
岭南地区起名很喜欢那些吉祥字，各个时期还喜欢扎堆，一堆嘉乐嘉豪嘉伟什么的，原本没觉得怎样，可跟上司当面，张嘉豪还是有些尴尬，虽然青食是合资公司，根还是内地根，对外人介绍用英文昵称，身上工牌依旧是汉字。
“不太好，办事处可能需要招聘更多留学生或者本地职工，否则光是生活都很麻烦，更别说做事，大多时候客户不愿意跟我们讲英语，再加上各种明里暗里的歧视，压力很大。”
“这倒是公司的疏忽，我会考虑的。张远径呢，什么情况？”
张嘉豪嗫嚅半天，还是直言。
“梁总把我和他当作接任者培养，他个人也需要考虑家庭和生活，但是……”
“你呢，想调回去吗？”
“当然，驻外这种活应该定期调动吧，不然跟发配似的，谁心里能舒服呢。”
还是故土难离啊，张嘉乐暗叹。
他心里清楚，这几年国内市场刺刀见红，青云集团尤其是青云食品，主要精力被内销牵扯，确实疏忽欧洲出口，订单增长缓慢，要让青食猛猛投入大量资源也着实不容易，相比之下，亚太地区起码有地利之便。
但他又逃避不得，解决出口业务的问题是他的责任，以前是，现在更是。
难道我要先做心理辅导工作吗？
张嘉乐权衡利弊，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能走了吗？”
“等等。”
张嘉乐放下杂念，聚焦正题。
“不管青食出口受阻是有人使坏，还是合作方没有继续合作的意愿，我们都要考虑扩大出口订单，寻求更大的合作方以及更多的渠道。与此同时，广告营销也要筹备，扩大品牌影响力。”
“更大的合作方，张总指的是谁？”
“高卢有一家历史悠久的综合卖场品牌，实力强劲，商品种类广泛，旗下有超市便利店，今年他们寻求进入内地经营，以之作为基础，可以跟他们谈一谈合作的事。”
“家乐福？”
张嘉乐满意笑道：“看来办事处的工作并不是全然荒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