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相当浩大,百姓们陆陆续续地来了,虽然都保持着肃静,但万头攒动的景象还是很壮观的,尤其前线还在打仗,更增添了一些庄穆。无数双眼睛都蕴含着恨意和杀机,望着绑在木柴上的于可远他们,望着柴堆旁的那些火把。
“该杀!”
不知是谁小声喊了一句。
接着,就像打破湖面平静的一滴水,人群迅速议论起来,群情激奋,声音也从一点到一片,扩散在整个广场。
“杀!”
“通倭就该杀!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我儿子在前线打仗,他们却在勾结敌人,求大人杀了这群害虫!”
巡抚衙门的兵十分紧张,围着大坪来回走动,长枪火铳一半对准于氏族人,一半对准观刑的百姓,以防他们生事。
没过多久,这种热闹被打破了。先是辕门口那边起了骚动,吴栋和陆经在一群锦衣卫的拱卫下缓缓进来了。
接着,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的人马陆陆续续踏进辕门,在张居正、田玉生和赵云安的带领下,也朝着大坪的正中央赶来。
大坪四周无数双眼睛都望了过来,人群便涌动起来。
巡抚衙门的一个队官很紧张,喝了一声:“肃静!都肃静!挡住!别让他们乱走动!”
士兵们立刻调转长枪,将枪柄对准游动的百姓们。
稍后一些的火铳手也举着火铳,“退后!再不退后,开火了!”
前排的人惊恐地往后退,奈何后面人更多,人群仍是不断往前拥。
一群提着桶的衙役们跑过来了,从桶里掏出黑漆漆的碗,碗中灌着腥臭的墨水,用很大的笔沾着墨水就往后排人群里泼。人群这才退了出去。
“真可悲,我们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高邦媛轻喃一声。
“这些人都瞎了眼!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凑热闹!”暖英咬着牙根,似乎同时带着怒腔和哭腔喊出来了。
于可远幽幽地道:“人一旦进了群众之间,智慧就会下滑严重。为了获得认同,他们愿意抛弃是非,用智慧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他们已经愚蠢至此,我们又何必怪罪呢?”
“人心从来不可直视。”高邦媛也沉吟了一声。
连阿囡都心有所感,闷了好一会,用嘶哑低沉的声音道:“他们都是怒气冲冲的‘正人君子’,在这些人面前,胆敢有一点怀疑和理性,都会被当作罪犯。”
所有人都朝着阿囡望了过来。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却能说出如此嘲讽的话。
阿囡脸羞红了,将头埋低,“都是嬷嬷教我的,她们告诉我,平民百姓最没有主见,可以宽容爱护他们,但绝不能信任他们。”
“我们的阿囡长大了。”
于可远想用手摸一摸阿囡的头,奈何手被捆绑在后面的旗杆上,根本腾不开,挣扎了两下,便放弃了,道:“阿母,我们也该给阿囡起个正经的名字了。”
在众人的劝慰下,邓氏这时已经不再哭了,但脸色仍很差,“若我们能大难不死,就叫来福吧。”
阿囡眉头微蹙,“阿母,这是男人的名字!”
“阿母,来福是不太妥当,您若觉得‘福’这个字好,叫‘阿福’如何?”于可远问道。
“……”
邓氏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阿福,是个好名字。”高邦媛也接言了。
“希望老天爷眷顾,我们都能得到福姐姐的好运气!”暖英在那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是阿弥陀佛之类的。
于可远将视线重新落在四周的人群上。队官们已经扬出皮鞭抽人头了,在皮鞭和墨水的作用下,人群迅速往后退,三司的人马终于进了大坪。
张居正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也不看四周的人,稳步往前走着。
突然,张居正站住了,目光望向百米之外那座一丈高的柴堆。
一双眼睛在柴堆上闪着光直视着他。
“可远……”
张居正轻轻吟了一声。
于可远见张居正望向自己,不由露出一笑,朝他点点头。张居正也紧跟着朝于可远点头。
这一刻,张居正想到很多。入仕多年,他曾数次为展胸中抱负而向朝廷陈奏土地弊害,奈何没有打出一丝水花,连他的授业恩师徐阶,也根本没有理会,还警告他少往上面动心思。
整个官场,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敢议论土地弊害。
他没想到,在山东,在小小的济南府里,竟会有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考生,会做出一篇暗讽土地政策的文章。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最想看到的是什么,然后就会给出什么。
当初的“无极与太极”之辩,再到如今的《百姓足,君孰与不足》,都令他深为满意。
这样智慧超然、满腹才情又与自己理想抱负相同的人,满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
他看懂了于可远递来的眼神,那不是求救的欲望,而是信任。
“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
张居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首诗,接着偏过眼神,目光变得出奇的冷漠,走过一只只火把,走向木柴。
“哎!站住!”身后起了喊声。
张居正停住了,慢慢转过身去。
族老,也就是于氏全族的话事人,虽然被绑在旗杆上,仍是拼命挣扎着喊道:“冤枉!青天大老爷!我们族人没有通倭,可远也没有通倭,全是冤枉啊!”
张居正远远地望着他。
这时全族的人都跟着喊了:“冤枉!我们没有通倭!”
镇守的队官着急了,大声下令:“打!给我狠狠地打!”
提着长鞭的士兵们便往于氏族人身上甩。
噼啪作响,血肉横飞,族人们喊冤的声音渐渐低沉,变成了呻吟和嚎哭。
镇守的队官疾步走到张居正面前:“你是哪个衙门的!”
明知故问,张居正身上正穿着大红官服。
张居正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队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身后的田玉生却不答应了,“什么狗东西,也敢在这里喧哗!来人,把他拿了!”
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兵立刻冲上来,两三下便将那队官拿了。
张居正徐步向木柴堆走去,看都不看那队官一眼。
那队官一怔,整张脸都红了。
“我是巡抚大人定的监斩官,你凭什么拿我!我要找巡抚大人说话!放开!”
听到这话,张居正止住了脚步,望向田玉生,“依《大明律》,此子该如何惩处?”
田玉生斩钉截铁地道:“三十大板!立刻行刑!”
一群士兵将那队官拖出去了。
这时,远远望着这边的杨顺和路楷,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他们没想到,在有刑部和都察院批文的情况下,三司竟然还会来闹事,怎么敢的?
杨顺朝着身后的毕剑使了个眼神,“你去。”
“卑职领命。”
穿着七品服色的毕剑从远处快步走过来了,迎着三司使深深一揖:“属下汶上县知县毕剑恭迎三位大人!”
张居正他们也只看着他,并不吭声。
毕剑:“现在才申时三刻,请大人们先休息,监斩酉时三刻呢。”
田玉生慢悠悠地问道:“既然是酉时三刻行刑,为何这么早就把人压到刑场了?”
毕剑:“通倭嫌犯罪大恶极,巡抚大人也是为了平息民怨,不得已而为之。”
赵云安和张居正彼此对望了一眼。
哪里是平息什么民怨,无非摆戏台对垒而已。阵仗都摆出来了,又得到他们自以为的必胜王牌,正等着三司使上套,他们最期待的一幕就是三司使违抗刑部和都察院批文与他们对抗,这样他们便有充分的理由,在斩掉于氏族人的基础下,向张居正和赵云安他们发难,赢得更多。
田玉生:“结案文书呢?”
毕剑一怔,“证据确凿的事情,哪里还需要什么文书。”
田玉生:“什么证据?”
“我来的时候,上头只交我看人,证据的事,几位大人还请去找巡抚大人。”毕剑说完这话,摆出了“请”的姿态。
张居正依然站在那里没动,却忽然开口了:“拿案卷我看。”
“什么?”
毕剑也许是没听清,更多是质疑,便追问了一句。
张居正:“我要看案卷。”
张居正和田玉生到底是不同的,在毕剑看来,田玉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走投无路,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张居正是裕王府的人,即便这里他们能够大获全胜,张居正也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北京,若是记恨上自己,随便在裕王爷面前说上几句,这官职连着小命,恐怕要丢了。
毕剑:“没、没有案卷……”
“没有案卷就要勾朱杀人!”张居正忽然加重了语气。
毕剑一怔,不由回头望向杨顺和路楷,那两人的脸色比屎还臭。
路楷也不得不上前说话了:“张大人,提审通倭嫌犯是刑部和都察院定的,并没有说还要审阅卷案。”
张居正冷声道:“当初在提刑按察使司我就说过,倘若于氏族人真有通倭情节,自然要以《大明律》处决人犯,也是你和杨大人提议,为不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我们还单独向朝廷请旨,审讯俞占鳌和罗龙文。审不审这两人,如今旨意未下,你们却要对于氏族人行刑?既然要杀人,为什么没有案卷?”
路楷回应得也是铿锵有力:“依据《大明律》,凡有通倭情事,就地处决,尚无时间立案卷。张大人若想立,也可以立一份给我们嘛!”
张居正的目光犀利起来,转向毕剑:“问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毕剑一愣:“大人请问。”
张居正:“你之前说,于氏族人是你在汶上县抓捕的,当时有人举报于氏族人同倭寇往来,便带着衙役到族中搜查。我问你,你搜查时,是否当面撞见了于氏族人与倭寇私通?”
毕剑望向了路楷。
路楷冷哼一声,“张大人问你,看我做什么!”
毕剑:“并没见过。”
张居正,“举报于氏族人通倭的人,有带来巡抚衙门吗?”
毕剑:“因事发紧急,当时衙门里的人并没刻意记录举报者,这时,这时恐怕已经寻不到了。这是汶上县的政务,张大人也要管吗?”
“这正是我要管的!”张居正加快了语速,也加深了语气,“没有检举人,也没有证人,只拿着几箱不知从哪里来的脏财,就认定于氏族人通倭,就要就地正法,历朝历代,也从没见过这样审案的。还公然和我说什么《大明律》!这个案子有天大的漏洞,明天不能行刑!”
说到这里,张居正望向身后的田玉生,“带着按察使衙门的兵,先把一应人犯压到地牢,严加看管。再派出两路急报,一个去往通政使司,一个去往兵部,如实呈报,我再派人去浙江给胡总督呈报。这个案子必须有内阁草拟,司礼监批红,总督衙门、巡抚衙门、三司衙门共同来审!”
路楷怎敢同意他这样的安排,朝着身后的杨顺望了一眼,然后道:“刑部和都察院已经有批文,此案全权交给杨大人审理。张大人对案情有任何异议,可以向通政使司参奏,但这里,不是你张大人能够大声喧哗的地方!”
张居正盯向了他:“顶得好,不愧是巡察御史,不愧是将《大明律》倒背如流的人物。你既然说有刑部和都察院的批文,司礼监一定也是批红的了?拿来我看!”
路楷哪里去寻带有批红的批文?又被问住了。
张居正目光灼灼地扫视着他:“告诉你,这桩案子说小,在汶上县可以直接处决。说大,上到司礼监、内阁、总督衙门,都牵涉其中。按照章程办,在不贻误前线战事的情况下,必须有皇上亲发的旨意,才能严刑审讯于可远。否则,你们就有阻碍前线战事的嫌疑!同样有嫌疑,于氏族人说杀就杀,罗龙文却好茶好水地接待着,连逮捕的口令都没有一个。我要问一嘴,这是何缘由?你们是在包庇他吗?”
路楷被问得懊恼了,“包庇又如何!”
“住嘴!”
杨顺在身后怒吼一声,吓得路楷和毕剑浑身一颤,连忙向他望去。
杨顺深吸一口气,“张太岳严重了,我们从未有过包庇罗龙文的心思,他如今正被扣押在巡抚衙门二堂,只将这些人处决了,接下来便是审讯罗龙文。”
张居正被气得都冷笑了,“处决于氏族人,再审讯罗龙文?敢问杨大人,以什么罪名处决犯人?”
“自然是通倭。”
“既然杨大人已经确定于氏族人通倭,自然没有罗龙文什么事,何必再审他?更不必将他关在二堂!若杨大人觉得罗龙文有嫌疑,就该重新审案,这个因果关系,杨大人该不会想不通吧?”
杨顺闷在那里不说话了。他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自己竟然被张居正给绕进去了。
赵云安也接言了,他的思路显然更毒辣,“杨大人若觉得于氏族人真有罪,那俞占鳌应该有罪,罗龙文无罪。还请大人即刻将俞占鳌送上刑场斩立决,释放罗龙文,并向济南府百姓宣布罗龙文无罪。毕竟,罗龙文是客人,做客山东,却蒙受不白之冤,我们该给他一个公道。当然,您之前也说过,刑部和都察院是给您一人的主审权,不让旁人参与,释放罗龙文这个事,也是您一人做主的,与三司衙门无关。”
杨顺彻底懵住了。
释放罗龙文,他是万万不敢的,如今朝廷已经知道罗龙文通倭,他若是在这里说罗龙文无罪,简直在证明自己是罗龙文的同党,要受到莫大的牵连。
在不释放罗龙文的情况下,张居正和赵云安偏偏又捏住案情的漏洞——即这桩案子,于氏族人和罗龙文之间,必定有一方是通倭犯。既要杀于氏族人,又要审罗龙文,这在逻辑上讲不通。
当然,他也可以当场说出罗龙文通倭的情况,但如此一来,更难给于氏族人行刑寻到一个适合的借口了。
路楷在那死想了很久,忽然一拧眉,走到杨顺耳畔,“大人,不管怎么说,我们对于氏族人行刑,都是不符合程序的。既然决定这样做,又何必在意那些细节?只要严阁老能在这件事上稳住,就算将来裕王和徐阶拿这事说话,也有严阁老为我们顶着。要是做不好,把罗龙文通倭的事扯到咱们身上,连严阁老都受牵连,我们才是真的有死无生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三司衙门的人都轰出去!”
杨顺沉吟了片刻,重重地呼了口气,“一定会被人捏住把柄的,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说完这话,杨顺朝着毕剑使了个眼色。
毕剑立刻领会,高声喊道:“来人!巡抚衙门办差,无关人等都撵出去!”然后对张居正等人道:“诸位大人,这件通倭案,刑部和都察院的旨意里,似乎并未提到让您三位陪审,如此重案,又牵涉东南大战,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恕不远送,还望三位大人走好。”
田玉生正准备反驳两句时,赵云安忽然拉住了他。
三人对视一眼,张居正率先拂袖而走,赵云安跟在身后,田玉生仍是没理清情况,刚才争辩得那么好,眼看就要胜利了,怎么就突然撤走了呢?
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边指挥三司兵马撤退,边小声询问:“大人,我们怎么就走了呢?”
赵云安朝着吴栋和陆经那边望了眼,笑眯眯道:“目的达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张居正一脸轻松,“我们不过是递刀的,给持刀人一个充分的杀人借口。他们若是直接出面,目标早就被吓退了,我们来做这件事,最合适。”
田玉生顺着赵云安的目光,看到吴栋和陆经仍在看戏,虽然还是不甚相通,但这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他在官场上看得实在太多了。
“我明白了,你们是想逼着杨顺和路楷表明态度,当着吴公公和陆大人的面犯错,只是这样做,牺牲掉于可远那孩子,是不是太可惜了?”
赵云安咧嘴一笑:“牺牲可远?怎么会呢,你既然好奇,我们就在辕门外等一会吧,大戏就要开幕了。”
三司兵马退出巡抚衙门,但并未走远,都停在辕门外的两百米处。
……
距离酉时三刻越来越近了。
越是靠近这个时刻,杨顺的内心就越慌。虽然都在一个大坪,他和吴栋、陆经的距离,却仿佛是两个世界那么远。
数次前去拜访,吴栋都表达出不想参与这个事的态度,又偏偏站在那看着,他话里话外地暗示,希望吴栋和陆经离开巡抚衙门,这两人直接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杨顺刚说出这话,毕剑忽然喊出一嗓子:“滴漏!滴漏!酉时二刻了!请大人准备行刑!”
一般来说,死刑分为斩监候和斩立决,前者要秋后处斩,等皇上勾决。后者直接拉到午门,子时三刻问斩。但在夜里行刑,还是酉时三刻这样深的时辰,是极少的,通常是特殊事件,譬如行军打仗捉到叛国军人,或是杀掉就能提振士气的,可以不分时辰直接行刑。
杨顺之所以选在今晚酉时三刻,一是担心夜长梦多,二是这件案子毕竟关系着倭寇,从法理上讲,可以就地处决。
行刑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扔牌子。扔牌子并不仅仅是给刽子手行刑信号的,所谓令出必行,即使错的指令,只要令牌落地,也必须立刻执行。
当然,若是令牌没有落地,尚有转还的余地。但这只是是否行刑的余地,扔出令牌那一刻,行刑官决意行刑的目的,便无法更改了。
杨顺望着签筒中的火签,犹豫了好久,终于从中抽出一支。准备扔出时,他不禁朝着吴栋和陆经那边望了一眼。
于可远也在望着陆经。
或许是角度不同,杨顺此时并不能看到,陆经那藏在袖袍中的双手,正握着一柄小巧锋利的袖箭,陆经却刻意在于可远能看到的角度,将这柄袖箭显露给于可远。
于可远也重重地舒了口气。他明白,陆经要拦截签牌,给他看,是希望他能宽心。
族人已经哭成一片,哀嚎遍野,也就于可远身边这几个人安静一些,但心也高悬着。
杨顺并不能从吴栋和陆经的神情中看出什么,他一咬牙,火签便呈抛物线朝着木柴下方的空地飞落。
“刀下留人!”
陆经终于出手了,他拂袖将手抽出,双眼微眯,便将那火签抛飞出去,在火签飞到一半时,精准穿透,插着火签射到一根木桩上。
没有落地。
杨顺、路楷、毕剑以及刑部和都察院的人齐齐色变,不约而同地望向吴栋和陆经。
“真是一场好戏啊。”吴栋笑着,却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今晚,咱家可算是见到了一场大世面,历朝历代都罕见的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