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祖,荣归门楣。]
这是宋家世代传下来的祖训。
不论男女,皆该从军报效,以身许国。
奈何近百年北国战事频繁,作为武将大族的宋家更是死伤惨重。
到她这一辈时,母亲难产血崩而亡,便只留她一个女婴。
正因为这样,她的父亲将她自幼女扮男装,施以最严厉的态度和规训。
一切的一切,都是希望她能继承他的衣钵,将宋家的荣耀和权力延续下去。
……要问她有什么感想?
答案是没有。
她自幼便生活在条条框框之中,满脑子都是武器兵法和战斗。
感想吗。
没有感想,算是一种感想么。
本以为她这一生将会永远如机械一般投入战场使用、消耗、损毁,报废。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女孩。
一个同她一样,一出生便失去母亲的女孩。
那日也是春初时节,予相府举办了春日宴。
宋家是武将之首,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她看见了那个才四岁,像个糯米团子一样软嫩精致的小女孩。
好漂亮。
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许是先前就知道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宋央对她有额外的注意。
很软,很弱,很娇,很可爱。
就是好瘦,一看就是没被照顾好。
彼时宴会觥筹交错,予相很快与她的父亲攀谈起来。
她也有幸,离那个女孩更近了些。
近距离之下,那双明亮的浅眸水灵灵的,就这么眨巴着,软声软气的欠礼打招呼。
“这是你宋叔叔家的独子,宋央。”
闻言,女孩抬头看向了那道黑影。
也才七岁的宋央莫名心中一紧。
只见女孩怯生生的,朝她笑:“宋央……哥哥。”
娇软稚嫩的声顷刻间直击宋央。
她抿着唇,点点头,克制着自己没有去摸摸面前小女孩的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宋予两家的联系频繁了起来。
当然,她知道连接其中的桥带,是她和那个小女孩。
……
她叫予慈。
很好的名字。
……
慈慈喜欢黏着她,练武、读书,都喜欢陪着她。
只是慈慈的身子一向很弱,不想让她生病。
……
给病了许久窝居家中的小姑娘带了海灯节的小物品。
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呢。
……
今日是她九岁的生辰宴,慈慈送来了自己制作的小点心。
很好吃。
……
慈慈在予家并不好过。
那个抬正的姨娘和两个儿女,对慈慈都不好。
……
慈慈一直都知道她是女子。
……她好聪明 ̄︶ ̄
……
父亲向她提起与慈慈定下娃娃亲的事情。
“……”
两个……女子?
“宋央,你生来便是男子。”
父亲严肃提醒着她,并指出其中的利处:
“予家那个小姑娘是个嫡出女,刚好够格能做你正妻。”
“将来她嫁过来,只需弄个假孕,我再从外面选一个男子让你去父留子。”
“留下来的那个婴儿,就是你和予慈的孩子,他照样姓宋。”
“至于那个予慈,她是早产儿,身子天生弱象,活不了多少年,性格也极易拿捏,这对你是有益的。”
“是死是留,看她的造化。”
宋央:“……”
那是她第一次,不认识自己的父亲。
……
十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因为旧伤复发不治而亡。
“保住宋家,延续宋家的荣耀。”
这是父亲生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此以后,偌大的宋家,交到了十岁的她手里。
……
北国战事又起,她将跟随着两个伯父一同前往边疆战场。
走之前,她得知了予相要将慈慈送往边州静养。
美其名曰静养,实则是发现东西无用后让其自生自灭的抛弃。
于是她赶到了相府,言明了非予慈不娶的承诺。
她想,有她这个尚且有用的倚仗,那个小姑娘总归是会好过一些。
果然,在后来派出的探子回禀的信中得知:
小姑娘仍去了边州庄子静养,但过的还不错。
汤药是上乘,吃食衣裳是上乘,还有名师上门教习。
宋央知道,那个擅长将一切利益最大化的予文丞相,将宝押在了她的身上。
她若封狼居胥,予慈便能活。
她若战死沙场,予慈便会死。
……
边塞八年的军旅生活磨灭掉了宋央的稚嫩青涩,回以她绝对的成熟和稳重。
打了八年,终于看到了战事结束的曙光。
她想,是时候回去了。
……
这八年以来她总会抽出闲暇的时间给予慈写信。
即便书信总有很大的时差,也时常会有中途丢失不见的情况。
但是能看到那个小姑娘相安无事,她便觉得很开心。
……
或许是正值新年,返京的路上总会遇见些山匪试图抢劫。
宋央:“……”
其实很无奈,北国大军的旗帜在那儿明晃晃飘着,仍然无用。
……
最近写的书信很少有回音。
奇怪,
怎么离京城越近,丢信的频率反而越高了。
……
几番搜寻,她还是看见了阁楼上的小姑娘。
八年不见,好像变化很大了。
嗯……似乎被养的很好。
……
还没来得及去予相府,所谓镜大人镜衍的暗卫先找上了她。
得知一切事情后,宋央的第一反应就是——
接人。
因为很不对劲。
原以为或许是多想,直到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开始明里暗里威胁她。
“本官待予三姑娘如家中嫡亲妹妹,对她好是理所当然。”
“来日若有人欺负了她,也自当掂量她娘家人……”
一顿,哑声淡冷,“本官的怒火,能否承受的起。”
宋央:“……”
她不是傻子,就算不知道看爱人的眼神,可什么是看妹妹的眼神……
她最清楚不过。
……
果然,人还没在窝里捂热,那个镜衍便来了。
瞧着深更半夜造访的男人,宋央默默擦枪等着他的解释。
一番说辞后——
……还不如不说。
“先打。”
这是她唯一说的一句话。
……
那个男人很强。
她处处强硬攻势,他处处轻易防守,就像是在慢条斯理、轻描淡写的指导她一样。
……指导她干嘛。
……
最后意料之中的,她输了,还因为打的上头而受了点小伤。
愿赌服输,她将睡的正懵的夏桃偷偷带回了予府。
昏暗的屋内,面对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她询问了很多事情。
因为常年居于边疆塞外,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实在生疏。
直到最后,她只能勉强确定了她(他)们的两情相悦。
那么,
她的确可以试着将慈慈托付给那个男人。
“阿央,你呢。”
少女忽然一问。
嗯?
她怎么了。
“你有想过,为自己而活吗。”
屋内,少女清浅温柔的声音轻语着,上前抱住了怔愣的她。
“宋家的荣耀,我的幸福,你都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你呢,你的余生不该再被这些束缚了。”
“阿央,”
“你该自由了,你该自由的。”
……
少女的话犹如梦中的低语,一下便惊醒了她。
自由……
她的,自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