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舟远远地透过人群看见细狗站在一个码头上,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是那渔政的刘昌,刘昌身后,【威风凛凛】地站着四个执法司的人,他们身着制服,一脸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细狗焦急地比划着什么,见没有作用,又回头对着海面上正摇着小船缓缓靠过来的张大爷大喊。
“爷爷,你不要过来,把鱼扔了,咱不和他们斗,好不好?”
四周的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海面上一百多米的位置,张大爷的小渔船上堆满一桶桶海鱼,他正双手摇着桨,不顾细狗的劝阻,缓缓靠过来。
宋一舟忙挤开人群来到细狗身边,看着一脸得意的刘昌,心里一阵厌恶。
“爷爷,你听狗哥的,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罗记鱼档的罗师父听说张大爷违规出海,也是挤出人群跑了过来。
“老张,不要意气用事了,你为张大嫂考虑考虑,为孩子们考虑考虑。”
此话一出,划船的张大爷停下手中的动作,小船在海浪的冲击下不断摇晃着。
“你们要是能把这老头子劝回去,我可以不追究,只要他今天敢靠岸,我不可能放过他,让他开了这个先例!”
刘昌看戏一般靠在栏杆上,似乎很享受这些贫民无助的样子。
老爷子此刻离岸边只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刘昌的尖细拔高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只见他上前两步走上船头,抬脚踩在木桶上,里面的鱼儿惊得不断跳跃滚落在船舱里。
“刘昌!老子捕了一辈子鱼,给国家上了一辈子税,你徇私枉法,把我的捕鱼证过给你小舅子,大家评评理,头天收了我的证,第二天我去赎回的时候,渔证就已经过出去了,我不服,跑去执法司请他们主持公道,他那大舅子又无端把我抓起来关了三个时辰,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海岸城,总不是你刘家的天下了吧?”
税官刘昌听了,也不生气,只对着周围围观的群众说道:
“我们执法有理有据,不存在冤枉他,是他自已闹事儿。”
“老张在这码头捕鱼一辈子了,为人大家有目共睹。”
“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处。”
“这老张头就是倔。”
“这姓刘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这种人,不得好死。”
刘昌黑着脸,这些话如同钢针不断插在他的心上,今天要是不惩治一下这张本舒,日后自已在这码头说话怕是不好使了。
“抓人,抓人,南城50联49户的张本舒,非法捕捞,数额巨大,已经达到抓捕标准,给我抓起来!”
那几个执法司的人如同机器一般,闻言走上前去,解开码头的一条小船,就要过去抓人。
宋一舟忙上前拦住他们。
“大人,大人,让我们去劝劝,你们大家相处这么多年,不要闹得太僵了。”
刘昌看着眼前的孩子,轻蔑一笑。
“我是在和你们闹吗?走开,老子给过你们机会了。”
说着一把将宋一舟拉到一边。
“去,抓起来!”
细狗见状,闪身跳到小船上,抽出腰间的鱼刀,刷地砍断小船的缆绳。他速度很快,几个执法官还没反应过来,细狗已经划着船离了岸。
“刘昌,你不要欺人太甚,砸掉一对孤寡老人的饭碗,你很有成就感吗?”
那刘昌气得怒目圆睁,指着细狗骂到。
“小兔崽子,关你什么事?快去给我把人抓起来,磨蹭什么?”
几个执法官忙去解另外一条小船。
细狗很快来到张大爷身边,跳到他的船上。
“爷爷,咱们不和这些畜生一般见识,您已经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相信他嚣张不了多久的。”
张大爷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孩子……爷爷气不过啊!”
细狗点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您替我们和奶奶想想……”
张大爷扶着边上的木桶,看着那几个执法官已经上了船,长叹一声,手上一用力,那装满鱼的木桶滚落到海里,几十条鱼儿瞬间跑得没了影子。不多时,满载而归的小船上的鱼桶就被大爷全部推到了海里,他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身子坐在船头,宋一舟感觉那一瞬间,爷爷好像老了十岁。
细狗划着船慢慢靠岸。
“刘哥,还抓吗?”
岸上的刘昌气得抓耳挠腮。
“抓,为什么不抓!”
宋一舟大喊道。
“你现在凭什么抓人?”
刘昌伸手按在宋一舟的头上,恨不得捏爆他的脑袋,脸上故作微笑,附耳小声说道。
“好,好,等着,你们等着,以后你们能好过了,我改姓张!”
说着大声说道:
“既然张大爷已经将鱼获放生,我们也再给他一个机会,乡里乡亲的,收队!”
这话说得,没看到他嘴脸的人倒以为他刘昌大度了。
两个少年扶着张大爷走上码头,看着离开的刘昌等人,罗记的老板罗师傅对张本舒说道。
“老张啊,你这何必呢?”
张大爷此刻目光呆滞,没有搭话,原本精气十足的老人,此刻看起来多了几分风烛残年的气息。
罗师傅转头对细狗说道:
“细狗,我老罗家庭负担重这你是知道的,那些狗腿子万万得罪不得,你要不另谋生路吧,你今天得罪他们,继续留在我那儿,只怕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他站的近,对于刘昌的威胁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张大爷闻言,一把抓住老罗的衣领,想要说什么,发抖的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轻轻又将手放了下来。
老罗掏出一吊钱递到细狗手里。
“孩子,老张,原谅我吧,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
细狗接过罗师傅的钱。
“我理解的,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
说完,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祖孙三人穿过人群慢慢往回走去。
此后的几天里,张大爷卧病在床,张奶奶忙前忙后地照顾他,穷人是生不起病的,那银两如同流水一般流出去,大夫的问诊,抓药,补品,好在两个少年手边有些积蓄。
第七天的时候,张大爷终于缓了过来,原本花白的头发竟几天之内全白了,老人家早没了以往的精气神,每天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海面发呆。
这天夜里,宵禁的钟声响后一个多时辰,细狗早早地就跑了出去,只留下二老和宋一舟呆在家里。
宋一舟只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有人猛地踢开简易的院门。只见五六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闯了进来,他们身上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面容,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大刀,撞开屋子的门鱼贯而入。
张大爷本能地去抓床头篮子里的剪刀,可那些人的大刀已经抵在了脖子上。
“哟~还活着……”
那人话没说完,边上的另外一人抬脚踹在他屁股上,吼道。
“把钱都交出来!”
宋一舟眉头一皱,这些人,认识张大爷。
张大爷冷冷地看着他们。
“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拿去吧。”
“嗯,脾气还挺犟。”
那踹人的黑衣人来到宋一舟身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你选吧,要钱还是要命!”
张奶奶见状,忙跪在地上哀求。
“我们给你,把钱都给你,不要伤害孩子。”
说着爬起身来走到一边的柜子边上,从里面拿出了宋一舟当玉诀换来的钱。
“给你们,拿去,都拿去,不要伤害孩子。”
黑衣人接过沉甸甸的银两。
“想不到你们还挺有钱,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了,这是所有的钱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将宋一舟一把扔到床上。
“撤!”
五人先后跑出了屋子,张大爷翻身下床,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起门背后的鱼叉跑了出去,对着正要出院子的几人大喊。
“刘昌!”
其中一人身形一怔,张大爷见状,手中的鱼叉毫不犹豫地投掷而出,直取那人的后背,这一鱼叉包含了张大爷所有的怒火,加上这一生叉鱼的经验。
“你他妈的,欺人太甚!”
那人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他旁边的黑衣人反应更快,一把想要把他拉开,躲开了致命的位置,鱼叉瞬间洞穿了那人的手臂。
紧接着就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宋一舟跑出来的时候,张大爷站在院子里,双手不住地发抖。四下张望,见角落里劈柴的斧子,上前操起那板斧就冲了上去。
“老子和你拼了!”
“不要啊,老头子!”
张大爷哪是他们的对手,只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将大爷手中板斧打落在地,抬腿照着胸口狠狠一脚,这一脚不可谓不重,直踢得张大爷摔出好几米,瞬间不省人事。
眼见那黑衣人提着刀一步步靠近张大爷,宋一舟也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跑进厨房,提着菜刀就冲了出来,他双眼发红,直盯着那人的脖子,势必将他砍的头破血流。
体型实力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黑衣人只一刀划在他瘦弱的手臂上,宋一舟吃痛,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只感觉胸口吃痛整个人就倒飞出去,直撞在五米开外的篱笆上。
只见黑衣人走到张大爷身边蹲下,一把抓着他凌乱的白发。
“老不死的,想死的话我可以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宋一舟看着那明晃晃的大刀架在张大爷的脖子上,他知道自已得做点什么,双手在地上乱抓,想要抓到什么可用的武器。
“杀了他,把他们都杀了,有什么事儿我担着!”
这时,躺在地上,手上插着鱼叉的黑衣人大喊道,这不知死活的老头竟然敢袭击自已,他不死都不足以平息自已的怒火。
宋一舟手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顺着地上的沟壑,竟不断朝着地上那柄断剑流去,血液接触剑身的瞬间,只见那破铁块泛起淡淡的红光,随后贪婪地吸收着宋一舟的血液。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伴,对奄奄一息的张大爷说道。
“让你不要和我们斗,要杀你如同杀鸡屠狗一样简单,懂吗?一把年纪还不知道收敛!你拿什么和我们斗,嗯?”
他一边说,一边晃动老爷子的头,极尽羞辱之态,老爷子奄奄一息,已经提不起反抗的力气。
宋一舟知道,这些人就是刘昌他们,虽然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但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不会是什么好人,一旦一念之差,这些人真的可能将他们全杀了。
记得细狗说他是七段剑客,要是他在,这些人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关键这小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要废话了,杀了他们!”
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不耐烦地喊道,看样子他是一心不会放他们活命。
宋一舟想要站起来,浑身如同要散架了一般,动弹不得,只有手在地上不断地摸索,想抓到什么支撑物。
“不要,不要……”
黑衣人松开老爷子的头发,伸手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布,一脸的阴狠。
此刻,宋一舟的心凉到了极点,这人的做法,明显是真的起了杀心。
张大爷仰着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月光下,寒气逼人。
张大爷透过男人的双腿,看着早已双眼血红,泪流满面的宋一舟,他笑了,让自已狼狈的脸上尽量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爷爷对不起你!”
寒光一闪,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光滑的伤口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听见一阵液体喷溅的声音,头颅滚落在地时,还眨着眼睛,面部的肌肉不断抽搐。
“不要啊!”
“啊~老头子。”
张奶奶连滚带爬地来到老爷子身边,将那圆滚滚的头颅抱在怀里,撕心裂肺的哀嚎声直听得宋一舟内心发颤,整个人呆愣在那里。
那黑衣人脸上露出表态的笑容,似乎很享受这种斩首的感觉。对着抱着老爷子的头颅瘫坐在地上的张奶奶,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忽然,他只感觉脊背发凉,回头一看,只见脸色发白的宋一舟身旁,凭空多了一个女人,她头发凌乱,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双眼无神,眼窝凹陷,骨瘦如柴,形同鬼魅,浑身笼罩着一股暗红色的雾气。
“那,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都是心头一怔。女人的形象和那些小人书上描绘的鬼魅太过相似,一股恐惧感不自觉地从心底窜上来。
那黑衣人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提着长刀一脸戏谑地朝女人走去。
“女人老子见得多了,女鬼倒还是头一次。”
他无视地上的孩子,伸手就朝女人的裙底探去。
宋一舟艰难地抬头看去,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庙里抓走自已的疯女人,他嘴脸不自觉地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疯女人的疯狂和实力他可是见识过的。
女人也不反抗,偏头看着黑衣人。
“你想做?”
男人被问得一怔,随后淫笑道。
“生平就好这一口。”
他话没说完,女人忽然跳起来挂在男人身上,手脚死死的缠着他。
男人兴奋地抱住她。
“哟,这么主动?”
正要继续下一步动作,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像是被巨蟒缠住一般,随着女人不断用力,他能清晰听到自已骨头碎裂的声音,想喊又喊不出来,脸部因为充血慢慢变红,发紫。眼睛惊恐地瞪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出来。
宋一舟看着绝望的男人,男人也看着他。
“老二,不要玩儿了,快点处理了好回去。”
门边的四人只能看见女人的脸,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催促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一舟忽然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几人心里直发毛。
良久,女人忽然落到地上,伸手轻轻一推,那黑衣男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脸色紫得如同熟透的茄子,早已断了气,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喃喃说道。
“我不想做!”
四人见状,惊恐地爬起来,将那受伤的黑衣人护在身后,大声喝问。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