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四处消散的意识才开始慢慢拼凑。
身体竟是也感受不到痛意。
于欢欢费力想要起身，也是无功。
入眼都是黑色，像是瞎了一般。
所以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若是她死了，能抵过元禄在天上的一条命那也就罢了，可若是抵不过，那到了天上，她比他先走一步也能护好他的。
只是……
曾经许给钱昭的那些诺言都不作数了。
她的离开，肯定对他打击很大。
若是之前不曾说过那些一生一世的话，他对她的离开也不会有太多感觉。
“楠楠，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欢欢，欢欢”
……
远处传来声音，焦急的，迫切的，担忧的……
各种各样的情绪冗杂在一起。
声音渐渐飘远，身体各部位的感知能力都在下降。唯独倒下时的痛楚清楚记得。
看来现在才是要死了吧。
于欢欢痛苦的闭上眼，原来死亡这么痛苦。
*
钱昭看着躺在床上了无声息的女孩心如刀绞。
第一次深深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柴明命丧安梧两国大战，他闻此噩耗什么都做不了，身处两地，柴明以身殉国成全大义，他除了痛恨梧帝，却也别无他法。
而现在……
他眼睁睁看于欢欢痛苦挣扎，看她深处噩梦，看她伤口难以缝合，看她昏迷不醒。
他什么都做不了……
元禄在一旁看着钱昭也是干着急。
几次劝他都不听，非要在床边守着。
看着于欢欢没有生气的样子，如果不是替他挡刀，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钱大哥，你去休息会吧，如果欢欢醒来看见你这个样子肯定也很心疼。”
钱昭双目失神，握着于欢欢的手不愿撒开，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
她明明说过迎帝归梧之后要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明明上一秒还冲他笑，下一秒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连睁开眼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肯定是他最近哪里做的不好让她生气，她才处处不愿与他亲近，做什么都不愿告诉他，现在和他赌气。
只要他乖乖听话，楠楠就会醒过来，像以前那样缠着他，弯着眼笑意盈盈的看他。
“楠楠，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什么都依你，都顺着你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十三哥。”
于十三点头，“伤口都好了吗。”
元禄点头，“只是欢欢……”
‘大夫，她伤怎么样。’
白发老者摇头叹气，“元公子，这姑娘伤触及肺腑，并不在腹部。
刀刃上沾了毒，毒好解，可这些伤，老夫无能，公子们节哀。”
钱昭疯了一样，双目赤红，“求求您老先生，她的伤口不能处理好会化脓，这个地方会要了她的命的。”
“钱大哥，你冷静点。”
元禄死死拦住钱昭，孙朗跟着大夫去抓药。
钱昭跌坐在于欢欢床边，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大哭。
“我还是第一次见钱大哥哭，哭了这么久，现在估计哭都哭不出来了。
朗哥熬了药，欢欢一口都没喝下去，灌了下去也全都吐了出来。”
元禄声音哽咽，鼻尖发酸，
“十三哥，大夫都说没办法了，欢欢这次……”
于十三故作镇静，“放心吧元禄，欢欢从小就多灾多难的，这次定也能熬得过去。
我们欢欢和元禄一样，属猫的，有九条命。”
面上不显，手却抖个不停，嘴唇也泛白。
“如意姑娘呢？”
现在在安国的地盘，若是有什么救命的药物，如意应该也知晓。
“如意姐还没来看过欢欢，使团事务太多。”
病榻上的女孩微不可微皱了下眉。
使团事物太多，牵绊了师父的手脚。
她平生明明最不爱受人限制，可在六道堂尽心尽力的帮扶宁远舟，爱护杨盈元禄，重视六道堂兄弟……
她还是雁儿，可她现在是任如意，不再是雁儿的师父任辛。
这个身份给她带来那么多不好的回忆，所以师父才想要舍去从前的一切，甚至还有鹫儿，雁儿……
她的师父不要她了，她又被抛弃了。
女孩有了意识，眉毛皱在一起，语气惶恐破碎，
“师父，别不要我，哥哥，别丢下我……”
钱昭紧紧握住于欢欢作乱的手，“别怕，楠楠，我在，我在这。”
梦境里的女孩拼命拍打眼前的虚无的困境，看着离自已只有几步的任辛和于十三。
她伸手去抓十三，却只是扑个空，她抬眼去看于十三，又回到那日他抛弃她离开的场景。
“她”熟睡在马车里，于十三甚至不留下一丝口信就抛下她离开。
幼时的于欢欢睡醒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耳边呼啸过的风声，地上爬过的动物发出的声音，天上飞过鸟儿的叫声……
那时甚至都闻到了死亡的气味吧。
“兄长，你在哪，别不要我。”
于十三依旧往前走，一部也没回头看她。
“雁儿，你过来。”
于欢欢哭着爬向任辛，“师父，别不要我，我会乖乖听话的。”
任如意拉着杨盈的手，抚上她脸颊，像幼时她坐在她身边寻求安慰一样。
今非昔比，现在是任如意，任辛最爱的小徒弟是雁儿，任如意最爱的小徒弟是杨盈。
于欢欢拼了命的想去追上两人，可还是无用之功。
累，她现在真的好累。
于欢欢跑的上不来气，看着自已倒下去。
谁能来救救她……
于十三听到动静跑进屋，听她嗓子都哑了。
“十三哥哥，哥哥……”
于十三握住于欢欢双手，“哥哥在，哥哥再也不会抛下你了，再也不会不要我们的欢欢了。”
于欢欢情绪总算被安抚住，呼吸也变得平静。
钱昭看女孩不再有任何动静，好在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有了活着的气息。
“看这样，总算是缓过来了。”
钱昭几天吊着的心，总算安稳的落下来。
“好啦，老钱你去休息会，几天没合眼了，欢欢这里我来看着。”
于十三看钱昭脸色憔悴，全靠于欢欢昏着才撑这么久。
在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被拖垮。
“是啊钱大哥，后面使团也是有很多事，你可不能也倒下去了。”
钱昭总算松口，恋恋看于欢欢几眼才离开。
于十三看着女孩紧皱的眉头，伸手替她抚平。
他家小欢欢之前还什么都不会，只会追在他后面叫“哥哥”，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做拯救别人的大英雄了。
“十三哥哥，我什么时候也能长得像你一样高大威猛，做一个大英雄。”
幼时的言语还流转在耳边，那时他不喜她，不做回答。
但现在，他们家的欢欢，确实是一个很棒的大英雄。
*
“安国引进使和鸿胪寺少卿来探望殿下，宁头儿，杜长史邀您前去看看。”
于十三被外面孙朗的声音吵醒。
于欢欢深深呼出一口气，“臭十三，你的头都把我手压麻了。”
声音破碎，虚弱无力。
于十三情绪难得激动，“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于欢欢摇头，除了伤口疼些，也没什么了。
“我现在在使团这么不招人待见吗，生病都不给喝药吗。”
“都成这样还说什么笑话，你不知道你把我们吓成什么样子。”
于十三嗔怪点女孩额头。
“刚才我听见孙朗说安国有人来拜见殿下，我要去看看，你躺下好好休息，一会我让丁辉来送药。”
“好，别担心我，你快去看看吧。”
看看是不是长庆侯，是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鹫儿，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
那时，她总和鹫儿伴在一处，他们都不爱读书，每当师父被皇帝指派刺杀，他们二人就会躲在一处偷吃点心。
那时，鹫儿还总嫌她吃的又多又慢，但每次还是把他的掰出来分她一半。
不知过了那么久，鹫儿有没有忘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