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斯汀看向窗外。
在他的极目远眺下,透过高大的落地窗能从最远端看到一丝翠绿,那是槲寄生他们反抗的证明……
“呼……”
缓缓吐出一口烟,缭绕的烟气混合着干烈的烟草燃烧的呛人味道,这让来到走廊的职员颇有微词。
“斯汀先生,基金会内虽然不禁止抽烟,但也请在公共场所适可而止。”
斯汀动了动耳朵,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对声音的敏感性,仅仅依靠这一句抱怨他就知道来人是谁——那位之前负责自已起居和游说的文职人员。
“职员小姐,之前多谢你的帮助了,毕竟给那片区域预留电话线其实有悖于副会长女士的要求吧?”
“……”
文职小姐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站在斯汀身旁。
很快她就得到了自已想要的——数瓣洁白的、如同洁净尸骨的花瓣。
“那么,下次见,食欲不振的小姐。”
斯汀摆摆手,向着康复中心的大楼慢慢踱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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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做梦频繁吗?”
斯汀叼着一支烟,但是没有点燃。而他询问的是始终坐在维尔汀床边作为监控仪器的小梅斯梅尔。
“很频繁……或者说她一直在梦境里,偶尔浮上来但又沉下去。”
小梅斯梅尔没有转头,也没有去询问斯汀·康斯坦丁这个不属于康复中心、甚至不属于基金会的男人为什么会如此之多地来到这里、这间病房。
同样的,她没有去深究斯汀口中的烟卷,因为一旦如此她就会受困于‘病房内不能出现香烟’这样硬性要求的囹圄难以自救。
“有兴趣知道维尔汀小姐在做什么样的梦吗?”
斯汀又开口询问,他似乎对拨撩小梅斯梅尔的神经很感兴趣——就像是一个正在对着易碎、美丽,但又却悬于台缘的精致茶杯伸出魔爪的猫一样。
“不,我不想。”
小梅斯梅尔的声音果决而冷酷,想要这样拒绝一切可能的、来自神秘学家的伤害。
“那还真是可惜……那可是一幅美景呢……我是说真的。”
斯汀看着病床上套着宛如玻璃鱼缸的头盔的维尔汀,银灰的碎发散落在额前,而更多地则受困于头罩闷在仪器的电线与接口的狭缝中——
惹人怜爱。
“嘶……”
脑内细微的音符声让斯汀从维尔汀精致的容颜上收回,不过好在那并不是某位吃醋的表现,而是单纯的……无聊。
“我脑中的小小姐在催促我暂且离开,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和维尔汀。”
简单的告别,随着病房门的轻合声,小梅斯梅尔才勉强呼出一口气,放下了之前紧绷的神经,从一旁的角落中拿出消杀常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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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地生长于漫宿墙外。
每一个研习诸史的人都知道,漫宿无墙。
——《夜游漫记》,克里斯托弗·伊利奥波里著,《夜行漫记》
永夜的林地,不属于此间历史的梦境……漫宿之下的土地……
没有1929年本该经历的一切——亲手重伤斯奈德、斯奈德的回溯、卡森先生的回溯……仅仅是无厘头的唱片、葡萄酒抢夺战后,维尔汀感觉周围有什么在嗡鸣,等到脚下一空再抬头已经是一片无光的森林。
“这里是……”
维尔汀扶正自已有点歪斜的礼帽,小心翼翼摸索着周围一点点挪动脚步。入手是滑腻的青苔附着在坚硬古老树皮上。
“……斯汀先生说的漫宿吗?”
“这里不是漫宿,而是林地,你是个自学者?”
突兀的,一个女声在耳畔响起,同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的香。
“谁!”
维尔汀立刻回头,只是她此刻手中既没有术杖亦没有箱子,她的突然转身除了让自已在湿滑的树根处重心不稳外没有丝毫作用。
“小心,这里可不是你这种新手该来的地方,这里有鼓声、拍翅声、影子的皮肤、月亮的血……随时,注意,随时,你这样的初学者就会成为林地的养分。”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枝杈繁密的林地遮蔽了月光,几乎不见五指的黑暗让维尔汀不敢有任何妄动。
“这就对了,小家伙。”那声音继续道,同时伸出手环住了维尔汀防止她摔倒,“你现在想要出去,能够信任的、依靠的,有且只有我。”
对方的声音平稳,气息也没有丝毫变化,听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
“那么作为老手的你却又为什么帮助我呢?”
维尔汀从对方的怀抱中离开,她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适应了周围模糊的影子——黝黑深棕的古树、墨绿潮湿的青苔与菌丝、几朵不算是花的小花……
以及一个女人。
“哦?嗯……因为你是第一次来到林地,虽然不知道你的引路人是谁,但是很显然他并不在此处。”
“那你带我走吧?我可以支付报酬给你。”
“你很识时务。”
那个女人说着,用手牵住维尔汀,后者很敏锐地觉察到她手掌的光洁、平滑,不同于常人的手,那是双很特别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奔走在林地里,期间不断传来昆虫的嗡鸣声与幼鹿的鸣叫,可这些声音又似不存在一般或许仅是脑内的混沌闷响……
而在那无数限的树与树之间,还有着洁白的网。
直到周围的树木逐渐稀疏——并不是彻底无树,而是此刻周围多了些碎石,树木不再那么密集,头顶不知何处而来的月光能够模糊照亮周围。
“这里可以休息一下了,不知名的小姐。”
那个女人说着,在一旁的月光下如同拾贝的赶海者一样翻动起脚边的石块。
“维尔汀。”稍微有个喘息机会的维尔汀报上了自已的名字,“你在做什么?”
“辉光是一个疑问,飞蛾总以肯定作答。漆黑亚麻以否定作答,从来如此。”那女子先是说了一句维尔汀完全无法理解的话,一如她在斯汀口中听到的那样。“传闻林中有一处是祂的圣地,那是一口林中之井。”
“苔藓茂盛而富有生命力是那里的象征。”
她转过身,手里是一块几乎被青苔包裹到毫无空隙的石块。
也就是此时,维尔汀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她有着相当美人的瓜子脸、长发在脑后盘成发髻,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女子将手中的石块举起对向月光照来的方向,眯起了她仅有的那只独眼。
同样在月光下,她左眼处的伤疤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