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您怎么来了？！”
“哎，您糊涂啊，您不该来，趁现在还来得及，您快走吧。”
奶娘戴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的，可那一脸的急切却是毫不掩饰。
她要柯庭致走，可柯庭致如何肯走。
都到府门口了，他不可能无功而返。
“薛娘子，我爹和玉兰呢？”
“他们现在何处？”
一听这话，那奶娘的神情就变得悲恸起来。
她终于没忍住泪意，让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同时给柯庭致带来了一个堪称噩耗的消息。
“公子，夫人和老爷在城东的病患聚集点。”
“我家娘子拦着夫人，不愿让她去聚集点，可夫人坚持要去，她说她放心不下老爷。”
“她还说她身强力壮，区区瘟疫伤不了她……”
“可昨日，聚集点的人便回来报信，说是夫人出现了瘟疫病症，现在也被隔离了！”
染上瘟疫在这个时候意味着什么，柯庭致比奶娘更清楚。
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钝痛，像是被人拿铁锤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敲打。
“你家娘子和康儿可还好？”
柯庭致晃了晃身子，他只觉得眼前发黑。
眼见奶娘大惊失色要开门出来扶他，他伸手拒绝了，转身准备离开之际，他又回头询问了一句。
大人尚且如此艰难，付正康一个一岁的奶娃娃，只怕情况更加糟糕。
说到这个话题，奶娘倒是松了口气回道：“公子放心，娘子和少爷没事儿。”
“夫人觉察到风寒病症其实是瘟疫来袭后，她就第一时间将娘子与少爷送到独立小院儿进行隔离。”
“日常饮食，都由娘子自行操劳。”
“夫人说，这办法只是缓兵之计，并不能祛除根本。”
“若瘟疫控制不住，娘子他们，也难逃一劫。”
奶娘语气渐弱，人变得伤感起来。
柯庭致知她说的是实话，可他惦记温玉兰他们，已然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和随和。
他对奶娘点了点头，随口嘱咐了两句，人便行色匆匆的往城东聚集点赶去。
奶娘意识到柯庭致的行为后，伸手要拦，可探头一看，男人风行电掣的，已经走出老远。
她哀叹了一声，只能无计可施的跺了跺脚，终是转身回府将大门紧紧关上。
绝望，充斥着寒城的每一个地方。
*
寒城刺史邓书本人，也不幸染上瘟疫，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带病坚持处理着病患聚集点的事务。
按照温玉兰的意思，寒城官府在菜市场设置了多个帐篷。
病症轻的照顾病症重的患者，有官兵和其它家属，每日按时送饭到隔离地带，再由专人取回分发。
温玉兰一开始是作为刺史代言人，在外面统筹全城抗疫事务，因着她的无私贡献，声望越来越高。
而就在杜老与其它大夫，研发出能够抑制病菌传染的药汤时，温玉兰病倒了。
她的病症明明很轻，可她的临床反应却比普通病患要严重。
杜老当即就采取措施，开药给温玉兰吊气。
他忠于柯庭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与温玉兰是真的伉俪情深。
于是便想要瞒下这个消息，他这边找人将温玉兰秘密送出寒城再行安置。
杜老作为医者，他心里其实很明白，那些染上瘟疫的病患被集中安排在隔离点，若是短时间内拿不出可解的药方。
他们相互交叉继续感染，瘟疫或许会产生变异。
届时，隔离点的所有人都会死。
而将病患单独隔离，则能一定程度的延缓病菌变异和发作的时间。
温玉兰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柯庭致也不会独活。
这是杜老被留在寒城时，柯庭致对他亲口所说的话。
那人智勇双全，是魏国难得一遇的天才。
如今他是负责追击乱党们的主将，若因温玉兰之故，导致他心神不宁，届时可就真的后果严重。
只是杜老饶是有种种顾虑，他遇到温玉兰后，却怎么都说不清。
温玉兰不服从他的安排，她强撑着，自己收拾包袱去了聚集点。
看着女人消失在街头的萧瑟背影，那一刻，杜老和身后的诸人被触动心弦，竟然不由自主的泪目了。
杜老放心不下温玉兰的状况，所以随后便带着医疗团队，驻扎在病患聚集点不远处。
另一方面，这也方便他们研发解药，给病患试药什么的。
现在外面还没接到京城御医院的好消息，他们这些身处寒城的人，能做的唯有努力自救。
*
杜老在帐篷外见到要硬闯聚集点的柯庭致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是他并不敢靠近。
因为杜老未能幸免，他近距离接触了太多的病患，所以他也感染了瘟疫。
他戴着棉布做的口罩，对柯庭致苦苦哀求，就是不愿让男人进去。
在聚集点的所有人都明白，一个健康的人，只要进了病患聚集点，那么，他染上瘟疫就只是时间问题。
许多闻讯而来的病患们，在得知柯庭致的来意后，也纷纷劝解起来。
可柯庭致都走到聚集点外面了，他怎么可能放弃，不去见温玉兰？
对阻拦的人抱拳道了声“得罪了”，柯庭致便冷着脸几个飞跃，直接闯进了聚集点。
见他如此执拗，对温玉兰势在必得的模样，众人一边唏嘘，一边又不禁感慨。
自从瘟疫爆发后，城中数人感染，作为病患本身。
他们见识了生离死别的感动，也见过自私自利，抛妻弃子的丑恶。
如柯庭致这种妻子染病，丈夫执意相随的，他们中也不是没有。
可像柯庭致这种身份和地位的，病患们却是没见到。
哪怕是刺史邓书的妻子，在得知刺史染上瘟疫后，她也是二话不说就携款逃跑。
只是可惜又可笑的是，她最后也染病，只能灰溜溜的被人送进聚集点。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便越显现出柯庭致的难能可贵。
“柯将军，温夫人在那边的帐篷里。”
“她的情况不是很好，今天就喝了点水，并未进食。”
“我们要进去看她，她也不让，只说很累要休息。”
病患中有机灵的，也不再多劝，干脆挺身而出给柯庭致带路。
将男人引到温玉兰栖身的帐篷外后，这群人便极有眼色的主动离开。
只是莫名的悲怆却笼罩在聚集点上空，让所有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很是难受。
天灾人祸面前，无论是乞丐还是权贵，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而这种时候，那些有能力帮助弱者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与善人。
毫无意外，柯庭致温玉兰两夫妻，便是再世菩萨。
所以，哪怕自身不保，哪怕无药可医的情况下，病患们还是在心里恳求上天让奇迹发生，让温玉兰病愈，让柯庭致完好无损的离开寒城，继续他未完成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