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兰手里也没其他食材,能和鱼一起煮的,只有山药了。
她切了山药片,先煮的半熟了,才下鱼接着炖,直到汤汁细白浓稠了,才熄火起锅。
全部盛在碗里后,温玉兰还好心情的摆了几根野香菜做点缀。
如此一弄,这份山药炖鱼汤便色香味俱全,一时之间,灶屋和紧挨着的堂屋皆是鲜香四溢,让人口舌生津。
正在堂屋吃晚饭的柯家三兄妹,闻到这香味儿,都不由得顿了顿,扭头看向灶屋。
背对着灶屋坐着的肖三娘见此,也跟着转身看向灶屋方向。
发现灶屋没什么动静后,她回头纳闷的问三个儿女:“清欢,俊辰,你们在看什么?”
*
本是最正常不过的问题,被肖三娘点名的柯俊辰和柯清欢,却眼神游离着,面上露出点心虚的神色。
“娘,没、没什么!”
柯俊辰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这会儿明显心中有鬼,连口都不敢开,全靠姐姐柯清欢和母亲打着哈哈。
肖三娘知道儿女有事儿瞒着她,她心里突然发酸,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夹了一块儿鱼放进柯清欢碗里,柔声劝道:“既然没什么,那就专心吃饭。”
“清欢,你最近都瘦了。”
“这鱼鲜嫩肥美,是大补之物,你多吃点。”
面对肖三娘殷切关爱的目光。柯清欢看着碗里那块还带着鱼鳞的鱼,她强忍呕吐的冲动,乖巧的连连点头,可筷子却迟迟未动。
饭桌上,气氛一度微妙起来。
柯俊辰捧着碗努力扒饭,那模样恨不得把脸藏到碗里。
而柯清欢则蒙着头,戳着那块儿鱼肉,一脸的如临大敌。
至于肖三娘,她老人家早就吃好了。
这会儿正拢着手,一脸慈爱的盯着柯清欢。
那架势好像柯清欢不吃下她夹的鱼肉,她就不走了。
两母女竟因为一块儿鱼肉,莫名其妙的杠上了。
目睹着这一切,一旁事不关己,默默吃饭的柯庭致轻叹了一声,伸筷夹走了妹妹碗里的鱼肉。
“娘,你何必为难清欢?”
“她打小就不爱吃这些荤腥之物。”
柯庭致眉眼温和的劝着,一边操控筷子,细心剥下鱼皮。
然后便在弟弟妹妹震惊、崇拜,敬畏、不忍的复杂目光中,面不改色的吃下了那块还带着血的,半生不熟的鱼肉。
他闭口咀嚼,表情不见一丝勉强,肖三娘这才露出释怀的微笑。
只是语气却带上了一抹伤感和自责。
“这鱼肉,你们吃不下,就不吃了罢。”
“不必为了哄我开心,就勉强自己。”
“你们知道的,娘的嗅觉味觉尽失,从前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一言难尽。”
“不过,娘会努力改正的,绝不会叫你们饿着馋着。”
最后一个“馋”字,肖三娘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
明明是别有深意,可桌上三兄妹却没品对味。
此时见母亲旧话重提,满脸的哀伤,兄妹三人对视一眼,无比默契的连忙推拒:“娘,不是这样的!”
“你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这鱼香的很,就是刺太多,所以我不爱吃。”
这贴心软糯的声音,是柯清欢的。
肖三娘听到这话,嘴角立马就扬起了一个弧度,只是下一瞬,她又顾盼自怜般重新垂下了眸子,依旧是满脸感伤。
边上的柯俊辰,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机灵劲儿了,见此连忙笑嘻嘻的附和道:“姐姐说的没错。”
“娘的厨艺天下无双,这鱼肉鱼汤鲜美可口,我可喜欢喝了!就是有点儿烫嘴,我等它凉了再喝,嘿嘿。”
“娘,你相信我们,我们可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柯俊辰算是肖三娘的老来子。
他本就活泼可爱,此时小嘴儿像是抹了蜜一样的甜。
肖三娘不得不承认,她被治愈了。
不过,她最重视最挂念的大儿子,还没开口呢。
不知道一向嘴刁的大儿子,会如何评价她的厨艺?
*
如此想着,肖三娘便用期待的目光,紧盯着桌子对面的柯庭致。
触及到母亲闪闪发亮的眼睛,柯庭致将嘴里的鱼肉囫囵吞下,在心里仔细措辞了一番,这才风清月朗的开口夸道:“娘的嗅觉味觉虽然失灵,但厨艺尚可。”
“这鱼汤咸淡适宜,很合我的胃口。”
堂屋柯家四口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却是各怀心事。
柯家三兄妹隐晦的传递着彼此才懂的眼神,桌子旁的大家长肖三娘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连连。
她依旧保持着刚才那副自责难过的表情,面上展颜一笑,无比欣慰的说道:“既然你们觉得为娘厨艺尚可,今晚这鱼肉,煮的也不错。”
“那你们三个,便要努把力,把这两海碗的鱼肉鱼汤,通通吃完。”
“如此,也算身体力行的支持娘的厨艺。”
“把饭菜吃光,才是对厨师最大的敬意和夸赞!”
*
肖三娘留下一句“洗浴后回来检查成果”的话后,便施施然的走了。
柯家三兄妹在她离开后,手中筷子齐齐跌落,脸上都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柯俊辰几乎是哭着说道:“大哥,二姐,我们怎么办啊?”
“娘做的这个鱼,它、它真的好难吃!还难闻!”
“我真的吃不下去!!”
“俊辰,别说了,我要吐了……”
“呕!”
边上,柯俊辰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叫着,一旁已经忍到极限的柯清欢,再也忍不住,捂着嘴便奔到了堂屋外,抱着房柱子哇哇直吐。
席间最淡定的,当属柯庭致。
当然,最捧场的也是他。
肖三娘的厨艺,是真的烂!
这锅鱼汤,她放了太多盐,所以入口咸涩。
如此也就算了,偏偏她没做饭的经验。
温玉兰怎么把鱼给她的,她就原封不动的怎么下锅。
鱼鳞没刮,鱼鳃没去,鱼肚里的肠子心肺,通通都在。
为了煮出浑白浓稠的鱼汤,肖三娘还把鱼戳得破破烂烂。
煮出来的鱼汤,不仅腥臭熏鼻,还叫人不忍直视。
饶是如此,柯庭致还是强撑镇定,伸筷夹了好几块,耐心剥去鱼鳞,挑去鱼肠,然后和着粟饭往嘴里扒。
他全程几乎没有咀嚼,就直接咽下肚子了。
此时,见弟弟妹妹对这鱼深恶痛绝,不敢下嘴,柯庭致也有些伤脑筋了。
他是吃过苦的人,前世被困枫溪山,弹尽粮绝时,他连观音土和树叶树根都吃过。
甚至差一点,就吃下了手下献上来的人肉。
母亲煮的鱼肉确实难以下咽,但对比起他前世吃的观音土和树根草叶。
这已然是一道美味。
只是,弟弟妹妹素来锦衣玉食,他们没吃过太多苦头,是领会不到这种苦楚的。
不管是为了弟弟妹妹的身心健康,还是为了将来的餐饮合口。
他都得想办法,把做饭一事处理妥当。
想到这里,柯庭致忍不住看向正掀帘走出的温玉兰。
他的目光在温玉兰脸上飞快的转了一圈,然后便聚集在她手里的海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