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从来没尝过这东西……”大烟鬼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变成残垣断壁的自家宅院,幽幽道:“也许,等到去了地府,喝了孟婆汤,才能不去再想吧。”
外公以往听人说,吸大烟会让人家破人亡,会让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只是听说而已。
哪怕是亲眼见到大烟鬼拿自已孙子要挟,又被师父半夜勒死,他的感觉依旧是模糊的,只觉得这人是个没骨气没毅力的家伙。
如今亲身经历了大烟鬼的梦境,又听大烟鬼说,哪怕变成鬼,哪怕没有了毒瘾缠绕,还是想要来一口的时候,他才知道毒品这东西是多么的可怕,危害究竟有多么大。
“好了,你快上路去吧。”
大烟鬼点了点头,迈步朝着引魂灯光亮外的迷雾中走去,可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眼睛看向了残垣断壁的一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外公转过头,看向他目光盯着的地方,那是一处比较厚实的墙壁,不由得想起了大烟鬼之前说过的话:“夹墙里我藏的还有一块福寿膏……”
大烟鬼最终没有开口,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惋惜,接着,他迈步走进了迷雾中,紧接着消失不见。
外公心里清楚,大烟鬼这一次是真的上路去了。
他捏熄了引魂灯,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堵厚厚的夹墙,头也不回的朝着远方走去。
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哪怕拿出去可以换不少钱,也坚决不能碰。
……
从师父家所在的村子出来,外公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走,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当初被埋在山墙下的村子。
一年时间,村子变得比之前更加破烂,可以说满目疮痍。
当初他来这村上,大部分的房子都还是完好的,可如今大多都只剩下残垣断壁,当初那个祠堂小院,也已经残破不堪,墙壁上还有火烧的痕迹。
看样子,这里又一次遭遇了战火,可能是当初逃难离开的村民回来,被小鬼子二次扫荡,还用上了三光政策。
小院里,那些小鬼子的尸体早已消失不见,也许是当初小鬼子阴阳师带队的那队骑兵处理的,也许是后面小鬼子二次扫荡处理的。
那国军战士的尸体倒是依旧在他推倒的石墙下面压着,如今上面已经长满了荒草,还长出了一棵小树,那小树长得相当茁壮。
外公叹了口气,先是来到那国军尸体所在的位置,默默的朝他祭拜了一番之后,这才在残垣断壁之中,点燃了引魂灯。
引魂灯点燃,周围很快被迷雾所笼罩,接着,一个胖嘟嘟的婴儿从迷雾中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委屈的哭着,仿佛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外公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将这哭泣的婴儿抱在了怀里:“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他翻来覆去只会这两句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可怜的婴儿。
一个小小的婴儿,是那么的娇嫩柔弱,只要还有哪怕一丝人性,也无法对一个小婴儿做出那样残忍的举动,可小鬼子偏偏做了,还以此为乐。
这样一个小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体验,就遭受了残忍的虐杀,又该如何去安慰?
也许,只有等到血债血偿的那一天,等到小鬼子犯下的那些罪孽被清算,才能够安慰那些在苦难中死去的同胞。
外公手足无措的抱着那小婴儿,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着,外公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下的揪着,说不出的难受。
送这样一个小婴儿的灵魂上路,该怎么送?
就在外公不知所措的时候,迷雾中远远传来了女人的呼喊声:“娃儿,娃儿,我的娃儿……”
趴在外公肩头哭泣的小婴儿停止了哭泣,转过头去,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迷雾中,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头发凌乱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走了出来,闯入了引魂灯光亮笼罩的范围。
小婴儿立刻从外公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朝着女人奔跑过去。
女人把婴儿一把抱起,紧紧的拥在怀里,久久不肯松开,眼泪无声的落下,滴落在空气中,化作丝丝阴气飘散开来。
外公看着这一幕,转过头去偷偷擦拭着流出的泪水。
等到这母子两个哭了很久之后,外公这才开口道:“既然母子相认,那就上路去吧。”
在他看来,这婴儿找到了母亲,应该就能结伴上路了。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听到他的话,原本已经平静的小婴儿和女人再次哭泣起来,声音凄厉悲凉。
这是哪里出错了?难道还没有达到上路的条件?
要说这母子心中的怨气和执念没有消解,外公也能理解,被小鬼子那样虐杀对待,国仇家恨还没有报,任谁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引路人,他没有办法去杀了那些小鬼子给这母子两个报仇,又该如何让他们能够放下执念和怨气上路?
至于让这母子两个入梦见亲人最后一面,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因为他们的亲人已经全都死在了小鬼子的屠刀之下,没有人存活了。
就在外公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听到了步枪木柄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去,只见一个国军战士从迷雾中走了出来,正是他当初掩埋的那个国军战士。
说真的,外公是真没想到这国军战士会出来,他这次主要是送这婴儿的鬼魂上路的,这国军战士的灵魂有反应,是他没想到的。
那正在哭泣的母子两人,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看到了站的笔直,一脸刚毅的国军战士。
婴儿显得有些茫然,还有些惧怕的朝母亲怀里躲了躲,女人看到那国军战士,却一下子激动起来:“俺记得你,你跟俺家掌柜的是一个部队的。他呢?他在哪里?”
国军战士没有开口,只是转过头朝着迷雾中看去。
那步枪木柄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断了一条腿,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国军战士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他把步枪当做拐杖,用力的撑着受伤的身体。
看到这一幕,外公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听到的步枪木柄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其实是这个国军战士发出的。
那女人见到这国军战士,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起身抱着孩子就要上前,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就朝着远处逃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