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维尔看到这只畸变甲虫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从人类的视角中看,这只虫子肮脏、丑陋,身下的下腹处分泌着粘液,修长的触须、可怕的口器以及几十条细长的钳足,无论如何都面目可憎。
但在诡异生物的视角来看,这哥们其实还挺帅的。
祂身上既没有死尸的臭味,也没有怪谈生物身上腐败的臭气,更不是那些连诡异生物都觉得恶心的亚空间畸变体,无论从造型还是气味上,都算的上是诡异生物里的帅小伙儿。
如果能进一步晋升的话或许还能再帅一点。
也正是出于气味和容貌的考量,巴维尔对这只名为格里高尔的大虫子态度还算友好。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只诡异同胞很弱,非常弱,弱到即使是祂这样的分身投影也能戳死的地步,所以祂也乐意给予弱者一些该有的尊重。
“您就是葛蕾娜的哥哥,格里高尔先生?”
回应祂的并不是人类的声音,尽管格里高尔自认为是在说人话,但传到巴维尔和葛蕾娜耳中时,却只是一种嘶嘶的类似虫鸣的叫声。
万幸,诡异生物之间还是能够无障碍沟通的。
待到巴维尔听懂格里高尔的语言并快速的解答了祂的疑问志宏,这只身躯肥大的畸变甲虫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
祂请求巴维尔将窗子和房门都关上,后者照做之后,巨大而狰狞的甲虫从单人床充满阴影的底下钻了出来,体型超乎想象的巨大。
然后疯狂地在房屋内上下游走——这是祂情绪激动兴奋的表现。
直到五分钟后,体力不支的大甲虫终于停下祂不能自已的步伐,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终于开始嘶嘶的长篇大论起来。
“我的神啊,巴维尔先生,您是目前第一个而且也是唯一一个能听懂我说话的人,真是谢天谢地,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撑过之前难熬的痛苦岁月的。”
“您在问我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您这个问题可真是难倒我了,我得仔细想想,变成虫子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脑子总是浑浑噩噩的,一些记忆也有点模糊。啊,请允许我想一会儿,先生,我会想起来的。”
“那是大概一个半月以前的早上,早上六点...好像是七点...也有可能是八点。总之具体时间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是那天早上我从床上苏醒的时候,就发现自已变成了这样一只甲虫。”
“之前的事情?之前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无非是在外地出差,给客人推销推销公司的产品,偶尔还要卖一些保险。”
“我记得那天经理还来我家找我来着,他这么兴师动众的原因是因为我无故旷工。哈,真是个好由头,无故旷工!”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经理看我不顺眼了,因为每个月我总能给公司带来极大的效益,然后他就开始嫉妒我,在我背后说坏话。”
“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一个出差在外地工作的一线推销员。可他猜错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公司的那帮八卦精们会把小道消息平等的带给每一个人......”
“哎呀,巴维尔先生,您瞧我又扯远了,但还是请您原谅...请您原谅我,先生。”
“我快有一个半月没跟任何人交流过哪怕一个字儿了。”
“我能听懂人说的话,可他们听不懂我的,这可真是令人苦恼。”
“那天我艰难的用我脆弱的嘴把房门把手转开,刚从房门探出半个身子,就把那个经理吓得脸色惨白,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哦,可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当时我的家人们都在餐厅里吃早饭,也就是说......其实由我来说也挺不好意思的。”
名为格里高尔的畸变甲虫不自觉的用祂的前肢去搓弄头顶的两根修长触角,整个虫看上去都缩小了一圈似的。
“我吓到了他们所有人。额,我想这不完全是我的罪过......如果他们当时不着急把我的房门推开的话。”
格里高尔的声音低沉下来,身上的气势肉眼可见的颓丧下去,一旁的巴维尔此时正坐在书桌旁的靠背椅子上,静静的听着这只同胞的叙述。
祂起先已经做好了这只同胞很可能是无智生物的准备,但现实却给了祂这样大的惊喜。
这只大虫子或许是干过销售的,说起话来简直是妙语连珠。
“但是我注意到你身子左侧的钳足好像受过伤,怎么造成的?”
难得的沉寂终于让巴维尔得到提问的机会,尽管这只虫子用肥大的主干将自已的伤势遮挡的严严实实,但这点小把戏在高等诡异中根本不值一提。
“额......啊,这个......我还以为您不会注意到呢......”
格里高尔的嘶嘶声时断时续,有点不自然,似乎其中藏着什么隐秘。但最终,犹豫了许久的格里高尔还是决定将它说出口。
“其实......也没什么。”
“只是被我父亲狠狠踹了一脚而已。”
“只是从一道门的门口踢到了另一道门上而已。”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那个时候我这副样子肯定不能再提着我那个已经用了五年多的皮包出门赚钱了,而且我那天还睡过了头,没赶上那天的早班火车。”
巴维尔的眼睛注视着正从地上朝床上爬的巨大甲虫,这个对人类而言简简单单的动作对甲虫而言非常吃力。
但看上去格里高尔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作为一只虫子而非一个活人的生活。
“但你的语气可完全不是不在意的表现,格里高尔先生。”
“你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你父亲的愤怒,怨恨以及敌视,尽管这些情感都深深的埋藏在你颓丧的语气之中。”
巴维尔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格里高尔的身旁坐下,伸手拍了拍祂长有坚硬外壳的后背。
“想开点吧,格里高尔先生。”
“反正你现在已经完全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