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底线
“死固然可怕，但朕身为九五之尊，大明的君王，若是为乞一条命，就为乱世的邪徒说话，那就不是朕了！”
“朕倒是很好奇，你年纪轻轻，一直待字闺中，何以会受到白莲教的蛊惑？”
“蛊惑？”
柳如仪微微一怔，旋即摇头冷笑，不屑道：“我的耐心已经耗空了，也不会再给你巧言辩解的机会了，现在，你还是去死吧。”
“等等！”
危机关头，朱厚照急忙抬起手臂，挡在了那划来的匕首前，左臂之上，顿时有剧烈的疼痛传来，猩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
嘶~
朱厚照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柳如仪，面色森然，好在没有继续出手。
“你还想说什么？”
“朕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只要你能回答的上来，朕可以任由你宰割。”
“你问。”
柳如仪看着面前这个依旧淡定少年皇帝，心头有几分诧异。和她的想象中的不同，这位少年皇帝，无惧生死且大义凛然，所言所语，让她有种无从反驳的感觉。
在师父的教导中，皇帝都是暴虐无道的嗜杀之辈，一怒之下便挥戈杀戮，致使浮尸盈野血流成河。而眼前这位，似乎是大相径庭。
“你说白莲教导人向善，关心社稷民生。那朕且问你，从弘治元年至今，十八年的时间里，白莲教都做了什么？你也许不知道，但朕可以仔细说给你听。”
“弘治二年，秦地大旱，百姓食不果腹，饿殍成百上千。你白莲教，借机蛊惑民众生事，欲在咸阳一代掀起反潮。幸而当时的陕西巡抚爱民如子，开仓救民，才让你白莲教的谋划顷刻瓦解。”
“弘治七年冬，北方地区冷冻尤甚，很多百姓衣不蔽体，冻死者不知凡几。而白莲教，再次找到了机会，宣扬弘治帝为政不仁，这寒冬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欲组织百姓，攻陷山西行省，但却被先皇的一系列救灾手段瓦解了。”
“弘治十一年……”
“以上种种，字字皆可考证，便是你去各地问一些年长的老者，也会得到这些事情。现在，你告诉朕，在这些大灾大难面前，你白莲教的以何济世，就是造反吗？真是可笑至极，一群披着人皮的恶狼，也敢口若悬河，大谈济世救民，无耻之尤！”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柳如仪面现呆滞，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
在她的想象中，白莲教就是慈善的化身，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且，她的师父也曾说过，白莲教是为苍生谋福祉，为天下争太平。
而明朝的皇帝们，都是嗜杀之人，亦是该杀之人。只有明朝灭亡了，天下才能安稳，苍生方可幸福。
“朕都要死了，有必要说假话吗？”
朱厚照一脸冷笑，此刻，他的脸色一斤有些苍白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猩红的血液，已经浸透了衣袖，在御案上汇成了一滩。
“不，不可能，我不信会是这样的。你是皇帝，自然会说白莲教的不好，而我是圣女，只有我才最了解白莲教的一切。”
柳如仪心中大乱，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去。
朱厚照有那么一瞬间，心头杀意顿生，却又在下一刻熄灭掉了。在他的眼里，柳如仪是有些悲哀的，年方十六的少女，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蛊惑，方才成了这般。
他斟酌了一会儿后，眼见着柳如仪已经退到了门前。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若是不想死，就不要再退了。另外，如果你想知道这些真假，今夜之事，朕可以压下去。此外，朕可以饶你一命，放你离开这紫禁城，自己用眼睛去看看真相。”
“我是来杀你的，你愿意放过我？”
柳如仪略微惊醒，看向朱厚照的目光，稍有些复杂了。
这位同她差不多年纪少年皇帝，似乎真和师父说的不同，在这种时候，他竟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
“朕乃九五之尊，说出去的话就算说。不过，放你离开是有条件的。”
“两个条件，第一个，你今晚得留下来，走出这个门的话，没有人能救你。第二个，当你看清楚真相后，我要你帮朕，灭了白莲教。”
朱厚照说完，就淡淡看着柳如仪，他的目光平静又不无睿智。
“你要我侍寝？”
柳如仪面色一怔，脸上顿生几分冰冷。
“不要误会，朕只是让你留下来，这样可以保护你。不然的话，今晚的事情，一定会有去调查的。朕虽然是皇帝，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说了算。”
“好。”
柳如仪沉默良久，终究是点了点头。
前来刺杀朱厚照的时候，她其实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不过，毕竟是十六岁的少女，心里并不会冷到极点。
眼下听了朱厚照一番言论，又能保住性命，不牵连亲人，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她已经决定，出了这紫禁城，就去朱厚照说的那些地方看看。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
那白莲教，似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灭了又何妨。届时，她这个白莲教的圣女，用这一条命殉教便是，也算对得起师父的教育了。
在达成约定后，气氛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柳如仪懂得倒是不少，顺手给朱厚照包扎了伤口，这让朱厚照更加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其实，作为一个被冒犯帝王，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找个机会除了柳如仪。甚至于，柳清莹乃至整个柳家，都会一并拔除。
但，杀了这一家子又如何。
只要白莲教不灭亡，就会有无数个柳如仪出现，他们会伪装成任何一个人，来到朱厚照的身边，行那刺杀之事。
朱厚照可不想，自己的往后余生中，一直活在危机中。与之恰恰相反，放过柳如仪，或许他就能找到一举灭了白莲教的机会，这对朱厚照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诛杀一家，和灭一教之间，朱厚照选择了后者。这似乎是帝王的权术，但朱厚照更愿意将之看做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