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我不是特别喜欢这个陆大姐。
这大姐看着就是个精明人,而且还有点冷血。
甭管这徐嫂到底是不是因为她而死,人家把你老爹老娘伺候走了,你就算是不给人家房子,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人家一笔养老钱,给人家指一个去处。
自已明明岁数和那个徐嫂差不多,怎么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呢?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儿,我不方便开口置喙,我只是跟陆大姐提前先说好了,带着怨气走的人,只要是心中那口,怨气不散,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化成厉鬼。
但是只要是厉鬼不伤人,我这个当道士的就没有任何资格去处置人家。
我当时的意思其实还是化解为主,也是点了一下这个陆大姐,让她别把事儿做得太绝。
路大姐当时明显愣了一下,眼珠上下左右那么一转,一看就是心里有自已的小九九,可表面上还是十分顺从的冲我点了点头,嘴上也不停的硬撑着,说明白明白道长,您放心,我这人仁义,一直都是那种以德报怨的性格。
你别看徐嫂对我不仁,但我肯定不能对她不义。
这么着吧,我多给买点香烛纸钱,您都帮我捎给她,让她到了下边能过得富裕点儿。
我当时听了,心里也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儿,心想这徐嫂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能看得上你这仨瓜俩枣吗?
但是我知道这陆大姐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所以我当时就没再说什么,跟她约好了时间以后,就拿着包袱到老宅去了。
因为要给鬼魂超度,所以我天黑了以后才到。
当时我赶到的时候,陆大姐已经把所有需要做法事的东西都准备齐了。
我从包里也拿了一个护身符递给她,让她好好的攥在手心,千万可别丢了。
这老宅我还没进门呢,就已经感受到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阴气。
这徐嫂看来真是怨气难消,活着的时候占不了这座大宅,死了以后就必须得争一争了。
按照老规矩,进门前先烧香,凡事好商量。
我先点上三炷香,插到了大门前的香炉里。
结果我还没开口说话呢,就一阵阴风吹来,将三炷香都给吹灭了。
陆大姐本来就有点害怕,看到这一幕以后,更是忍不住拽住了我的袖子,哆哆嗦嗦的问我,说韩道长,这是几个意思啊?
我当时也挺无语的,原本到凶宅来驱邪不是什么大事儿,没有多复杂。
鬼魂但凡愿意耗在凶宅里,不愿意走,左不过就两个原因。
要么是成了地缚灵,困在这房子里出不去。
要么是心里有执念,生前有放不下的事情,不愿意出去。
徐嫂当时想不开,在这房子里自尽,不就是因为自已老无所依,没有去处了吗?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很好解决的,只要陆大姐松口了,给徐嫂找一处风水宝地下葬,再答应每年初一十五的给她上香烧钱送寒衣,那徐嫂这口怨气消了,自已就走了,哪还用得着我出手呢……
但陆大姐是个铁公鸡。
我直接告诉她,徐嫂这是不欢迎我们进去的意思。
结果陆大姐把眼一横,竟然直接指着大门骂起了大街!
陆大姐这个年纪的中年妇女,那真是什么都敢骂,听得我这大老爷们儿都觉得膈应。
我当时刚想拦一拦陆大姐,就听她唉哟一声,直接将我送她的那个护身符给扔出去了。
那护身符掉到地上的时候还在冒烟,想来是刚才替她挡了一击,自燃了,烫着她的手了。
我看着陆大姐狼狈的吹着手心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为了快点完事儿,我就吓唬她,我说我跟你这护身符都烧着了,说明徐嫂的怨气不是一般的强。
真跟她强行冲突起来,我也没把握能护住你。
我说你还是好好的跟人家谈谈吧,人家想要什么,你能给的就给人家安排安排,死者为大嘛。
陆大姐被我刚才那句护不住她给吓着了,左右为难之际,还是服软了。
陆大姐当时皱着眉头问我,说她到底想要什么呀?
反正这房子我是不可能给她的,我家里急着急用钱,这房子我肯定是要卖出去的。
我说你放心,死人住阳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说着我就把火盆给支起来了。
我当时一边往里面扔纸钱,一边念叨着徐嫂的名字跟生辰八字。
我说离这么近,我就不给您这火盆画圈了,今天这钱不烧完,我们肯定是不会走的。
大姐您心里有怨气,这我理解,但是您现在已经阴阳相隔了,就别那么犟了,有事儿说事儿,我能办的肯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
说完我就用黄裱纸从火盆里面引了一点火,重新把那三炷香给点上了。
当时三炷香点完以后,几乎是一个瞬间,那原本歪歪扭扭的青烟便唰的一下,变得笔直。
连带着那香炉旁边的烧火盆边儿上,也绕起了一圈圈的小旋风。
我知道徐嫂这是听见我们说话了,看见陆大姐松口了,愿意出来谈谈了。
我也给陆大姐提了个醒,我说徐嫂这是愿意商量了,你赶紧表个态吧。
陆大姐果然心里面明镜似的,她知道许嫂要什么,于是开口便说道:我给你买块儿坟地,八宝山的买不起,郊区的公墓里,我给你挑一块风水好的、向阳的宝地。
回头初一十五的,我给你烧香烧纸……还有你那儿子孙子什么的,我能帮得上忙的,有多少会拉着他们一把,这总行了吧?
可能徐嫂是担心陆大姐会反悔,所以陆大姐说完这些话以后,徐嫂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见状,我立马就问了陆大姐一声,我说徐嫂的遗体现在在哪放着呢?
陆大姐说现在还放在殡仪馆,我说那你就给人家打个电话吧,先预约排个号,让人家给许嫂的遗体整理一下,回头做一个告别仪式。
说完我还补充了一句,我说你尽快去把那个坟地买下来,都打印了那墓地使用权的复印件,然后烧给徐嫂。
陆大姐当时瞪着眼睛看着我,明显就是肉疼了,有点儿不太愿意动弹。
我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呀?
这不是你自已刚才保证的吗?
我这话应该是戳到了陆大姐的肺管子,她当时就炸了。
陆大姐当时皱着眉问我,说韩道长,您到底是站哪拨儿啊?
我把您请过来,是为了让您帮我清理宅子的,怎么到了这儿以后,您竟帮着外人说话呀?
陆大姐当时可能真的是有点着急上火,末了竟然还加了一句:您这景阳观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我不是那怕事的人,当时把手边的纸钱都烧完了以后就拍拍手站起来,然后告诉陆大姐:景阳观的名声,对我来说还真的没什么所谓。
我说我之前应该跟你说过了,凡是带着口怨气离开的人,多数在死后都会变成厉鬼。
徐嫂是上吊死的,临死之前脖子那儿压了一口气,所以那些小伙子在扛她的时候她才会出声。
你当时只是沾了一口她的怨气,就险些在大马路上乱走乱逛的丢了性命。
可是现在这个厉鬼就在你面前,你还能安然无恙的在这儿跟我吵架,质问我,难道你自已都不想想原因吗?
当初我用锅底灰就把徐嫂的鬼魂给弹走了,她是记得我的!
所以今天她看到我站在这儿,才没有敢放肆。
你现在竟然还在质疑我帮她不帮你吗?
我说完以后,就见陆大姐已经有点心虚了。
后来看我收拾收拾包袱要走人,陆大姐一下子就着急了,连忙把我给拽住了。
她说行行行,我懂您的意思了,我现在就打电话!
后来陆大姐照我说的,给了徐嫂一份身后事的保证书,又给举行了一场十分体面的葬礼。
所以在下葬当日,一切才得以顺利进行,没有出任何的幺蛾子。
从那天起,老宅里面也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