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六就比赛了,一天完赛,赛程十分紧凑,“他们家长会接送,你家长会来接你吗?”楚河一个个确认队员的行程,刚问出口就看到顾繁有些异样,他好像从没听说她家里人会接送她上下学。
“自然是公交,家里没有小车,我上下学都是坐公交的。”顾繁勉强笑笑,她已经查过了路线,从爷爷奶奶家到石川要摇2小时公交,比赛在市体育馆,算上转公交,要提前三小时出门才赶得上上午8点比赛开始,首班车要6点才发出,“早上第一场肯定是赶不上了,你安排我第二场再上吧。”
这次比赛,一共20个高中参加比赛,每一场都是劲敌,“我首发第一场排好了你的了,我家里人都没空,他们让我提前一晚上去附近宾馆住,要么你跟我一起吧,周五放学就去。”
“啊?”顾繁没想到还要在外面住宿,有时是会到强生家一起过夜,可是在外面还是第一次,可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
楚河脸忽的一红,回过神来,“自然是分两间房间住的。”
不解释倒好,一解释两人都面面相觑。
“自然是,没问题的,周五放学了你带我去就好了,幸好这周就把钱带上了。”
幸好黄梓招呼他们上场打球,不然就要尴尬死了。
晚自习后回到宿舍,顾繁连忙跑去跟强生说这个事,“两个房间,你在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可是,小说里,都会发生点什么的,嘻嘻嘻。”
“强生!你可少看点小说吧。”
这周已经跟爷爷奶奶说明了情况,他们嘱咐了一句在外面注意安全就没了。
周五一放学楚河就等在班门口,“走。”他们一前一后,到处都是放学的学生,“跟着我就行了,坐206号车到市体育馆,我妈给我定了个球馆附近的宾馆,走3分钟就到比赛的场地了,咱们也不用那么早起了。”
周五格外多人,尤其是到市中心,等挤上了公交车,楚河把球拍都背自已身上了,拿过她的背包也往胸前背,“我自已能行,之前回家也是这样的。”
“你抓稳扶手就行了。”楚河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出门在外,听话。”
顾繁点点头,紧紧抓着扶手,偷偷看着他的下颚线,真好,好想一辈子都被这样照顾。
突然一个急刹车,顾繁惯性就往后倒,人群一阵骚乱,“这师傅怎么开车的!”
公交车司机嘟囔道,“前面的车追尾了,这么繁忙的路段还有车祸,看来要堵很久。”
“没事吧。”楚河指节分明的手掌撑着顾繁的腰,等她站稳后,连忙缩回。
“没事。”顾繁也是稳住,可腰上的温热,脸上一热,赶紧看向窗外夜幕降临的街道,车窗映着带着耳机的楚河,他低着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一双温热的手轻轻触碰到她的耳垂,“窗外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顾繁被分了个耳机,楚河因为耳机线的距离有限靠的很近,温热的呼吸轻抚她的发梢,“这是世锦赛的录播,你看这球,好精彩,这是业余的人永远做不到的,连贯,好高质量,简直惊为天人。”
“哇!”顾繁嘴上随着击球不停赞叹,身体却僵硬得不敢动,连细微的呼吸都不敢发出,怕破坏了这一片刻的美好。
车又开动了,“可不能看了,坏眼睛。”楚河轻轻收回耳机。
很久很久以后,每次坐公交,顾繁都会想起那个傍晚,那一站,那个轻抚发梢的呼吸。
本来50分钟的路硬是堵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下了车,石川市体育馆的招牌映入眼帘。
“来都来了,先看看场地吧。”楚河朝里面走,顾繁紧紧跟着。
快晚上8点了,球馆正是人多的时候。
“哎,楚河?”来人热络的揽着楚河。
“我初中同学,刘洛,青云高中的,青云高中蝉联三届冠军了,你们学校就好了,还给你们提前订了场地熟悉热身,我们学校就不太重视。”楚河指着顾繁,“我徒弟,顾繁。”
顾繁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好!”刘洛也打了个招呼,把头凑过去楚河眼前,“不错嘛......”
“去你的,不是。”楚河给了他一拳。
顾繁大致也猜到刘洛在说什么了,她看着楚河,楚河也回她一个无奈的笑。
远处有人喊刘洛过去了,他们道别后外走,果然走了几分钟就到了遇见宾馆,宾馆旁边有家兰州拉面,“先吃饭吧。”顾繁听话的一起走进去,填饱肚子后走了进去宾馆。
这个宾馆中规中矩,楚河报了个名字,应该是他妈妈的名字。
“五楼505,电梯那边左转。”前台小姐姐微笑道。“请拿好您的房卡。”
“再要一个房间,最便宜的就行。”顾繁连忙上前。
“最好就在505隔壁。”楚河在外面跟在学校完全不一样,方方面面都十分照顾她,“你一个女孩子,有个照应嘛。”
前台小姐姐依然面带微笑,“不好意思两位,由于这周末旁边的体育馆又有比赛,好多跟你们一样背着羽毛球拍的人,跟你们差不多年纪的人来订房,都满了,而且据我所知,附近都订满了。”
“那我怎么办?”顾繁忍不住问出口,难道要露宿街头?不露宿街头,那难道!绝对不可以,虽然是喜欢,但是,不行,不行!
楚河咽了下口水,也有些慌乱,掏出手机,“喂,刘洛,我楚河,想问问你们队女生住宿。”
电话那边细细说了一下,“好吧。”楚河看了看时间,已经9点了,他拿起背包,“走吧,上楼先吧。”
顾繁惴惴不安跟着上去。
前台小姐姐依然微笑,“慢走两位。”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两人的呼吸因为紧张明显加重,“刘洛说,他们的女生都两个人一个大床房,他们那边宾馆的大床才1.5米,加一个会休息不好,就算了吧,先上去看看,有没有沙发什么的,凑合一晚也行。”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脸上有些不悦。
顾繁轻轻道,“好。”
今晚真是个漫漫长夜呀。
床很大,足足宽2米,别说两个人了,四个人都睡得下,沙发则有些逼仄,都是单人沙发。
顾繁故作轻松,“可以让前台拿多床被子呀,这床这么大,我晚上睡觉踏实得很,不会乱滚。”
楚河点点头,“好。”又加了一句,“我也不会乱滚。”
哎呀,这个嘴呀。
两人都青一阵白一阵的。
前台很快送来一床被子,被子拿进来时那个前台小姐姐依然面带微笑,两人做贼心虚般拒绝与她对视,“祝两位好眠,晚安!”楚河关上门,紧张的咽着口水,“要么你先洗漱,我再看看手机。”
顾繁如释重负,抓起整个背包往浴室里冲,这狼狈的样子被楚河在隔着透明的磨砂玻璃看得一览无余,隔着玻璃,两人的目光相遇了,顾繁连忙拉下百叶窗,心跳加速。
“我......到楼下买点水,明天比赛喝,半小时后我再回来,这时间够吗?”
隔着门传来楚河的声音,“够!”顾繁脱口而出,想了一下,“不用那么久的。”却只听到夺门而出的声音。
顾繁洗好了,穿戴整齐出来,他还没回来,她小心翼翼给他发微信,“我洗好了,回来吧。”
不到两分钟,门外,“那我进来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小心翼翼推开门,他提着两箱矿泉水,放在门边,抬头看向她,除了家里的两个姐姐,他还没见过异性刚洗完澡的样子,热气氤氲,从卫生间传出来,衬托着她红扑扑的脸,头发还湿着服帖在她脸上,她拿着毛巾轻轻摩擦,倒也......挺好看的
楚河也如法炮制,抓起自已的背包就往浴室跑,浴室满是清新的香味。
顾繁在他出来之前彻底吹干了头发,躺在床边边,留了好大空位给他。楚河出来前穿好了衣服,头发还湿着,边走边甩头发,顾繁起身告诉他风筒位置,楚河洗完澡的样子,真帅,朝气蓬勃,浓眉大眼,头发湿漉漉的,没有袖子的白衬衫露出完美肌肉线条的手臂。
“你右手确实比左手粗些呢!”顾繁笑着,又躺回去了假寐。
楚河认真比对了一下手臂,确有其事,忍不住在镜子前用力试图再勾出更好看的线条。
“自恋总要有个度吧。”顾繁白了他一眼。
楚河悻悻背过身吹头发,顾繁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快11点了,“明天加油,早点休息吧,我关灯啦。”楚河像是跟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床上一沉,顾繁紧张的紧闭眼睛。
半晌,一个声音悠悠传来,“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快要掉地上了,你这么个睡法,这床还能睡上3个人。”
顾繁往里挪了挪,依然隔着很远。
“有些睡不着了,聊聊天吧。”楚河睁着眼。
“嗯嗯。”顾繁也转过身来平躺着,两人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楚河吗?”
“咋,你家大业大的,父辈创业辛苦?楚河,锄禾?想让你有锄禾日当午的觉悟?”顾繁明明心跳加速,嘴上还镇静的搭着话,身体又往外挪了挪。
“我家只是做些小生意,算不上富贵,更别谈家大业大。”楚河摇摇头,“不对,再猜。”
“你们老家在楚河?”
楚河笑了,透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你历史是不是不好,楚河是西汉时候的叫法了,几千年前谁知道祖籍在哪?”
“你再不说我可不猜了,大晚上的费脑细胞呢。”顾繁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思索了一下,缓缓道来,“我妈姓何,所以我爸给我起名字叫楚河,浪漫吧。”
顾繁点点头,语气带着羡慕,“哇,太浪漫了吧。”心里却想着楚顾两个姓氏可取不了什么好名字,她赶紧制止自已这一过分的想法。
楚河随即苦笑了一下,“可是当初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儿啊,吵起来还是那么凶狠,言语间知道捅向彼此最柔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然后如今形同陌路。”
“嗷。”顾繁惋惜的低下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自已说他家里人呢,这样隐秘的家事他大概是没人诉说吧,原以为他的家庭,父母琴瑟和谐,才养出他这么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可怎么觉得阳光之下,透着一点悲凉。
“我们家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他们很努力做些建材生意,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在市里买了房子,经济算是越来越好,我读的是最好的私立小学,升上私立初中,也如愿考上石川最好的高中,家里两个姐姐小时没有这个条件,只读到了中专,他们总说,我是家里最有机会走向上一个阶层的人,可是现在这个社会,谈何容易。”楚河想到了未来,有些惆怅,“其实,他们也没有明说我要如何如何努力,只是我知道他们对我寄托很大,可我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大概是撑不起他们的寄托。”他转过去蜷缩起身体,“家里的生意越大,他们的分歧越大,而我好似他们唯一的粘合剂,只要我在家,他们都装的琴瑟和谐,相敬如宾,可他们演技好差,我讨厌那种感觉。”
顾繁无从安慰,她连父母吵架的场景都没什么记忆了,她倒想感受一下,可惜从三岁起就失去这种机会了。
“你家境中层以上,有良好的教育资源,爱好在业余里面是拔尖,我可是在小地方的公办小学初中考上来的,虽说成绩挺差的,但是已经很让我自足和骄傲了,何况,我遇到了很好的人。”顾繁心虚的补充,“很多很好的人......”
“那我当得起你嘴里很好的人吧。”楚河笑了一声,语气满是骄傲自豪,兴许是家里总有人照顾着他,才对这个小地方来的顾繁多方照看吧。
“当得起......吧。”顾繁赔笑着。
“你这语气勉强了啊。”楚河觉得顾繁大胆而调皮,“你跟别的女生真不一样哦。”
顾繁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从这5楼跳下去一样,“我是挺野的。”她只能讪笑两声。
“我很喜欢羽毛球,这是为数不多能让我开心的事情了,好像在球场上,我才能忘记掉家里烦心的事情,忘记掉压力。”楚河想起明天的比赛,满是期待。
“我也喜欢。”顾繁心里想着,大概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努力练球的吧,而他感觉到了吗。
“你跟你那个在旁边乒乓球馆打球的女生很要好,你俩走在一起跟俩傻瓜似的。”他似乎想起之前见过那两个活泼的身影,蹦蹦跳跳,结伴去饭堂。
“啊,她呀,叫周强生,小学就跟我一个班了,她家里才叫幸福美满呢,她爸爸是我们家那边一个建行的行长,妈妈却是一家外资企业的流水线工人,她爸爸很忙,却总能抽出时间陪她,教她打乒乓球,不爱应酬,小学初中总是准时来接强生放学然后赶着回家吃上强生妈妈做的饭,顺便也会捎上我,我很羡慕,强生却觉得天底下的父母都应该像她爸妈一样吧。”顾繁说完,两人重重的叹息了下。
“怎么没听说你说过你家里人?你爸妈呢?”楚河有些好奇,但是听着她描述强生的家庭,语气是无尽感慨就知道她的家里也并不如意,连忙说,“只是问问,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顾繁沉默了一下,她好像,从来没有跟别人诉说过她的家,“我爸爸呀......”这个称呼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出现在她口中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想倾诉一下,“我已经对爸爸没什么印象了,只知道他年轻时挺帅的,不然当老师的妈妈不会看上开公交的他。”
“抱歉,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楚河有些懊恼,无论家里爸妈如何争吵,终究是完好的一个家。“现在很多家庭虽然父母离异,但是分开了还是会好好疼爱孩子的,有时候他们的分开,可能会对孩子更好。”他极力说些话安慰一下。
“他去世了,很久很久,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吧。”顾繁又重重叹了口气,眼下已经有泪水涌出了,幸亏在黑暗中,她并不想让他察觉,“我妈妈在那时把我送到陌生的乡下, 托我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爷爷奶奶照顾,然后我就在那,长到现在这么大了。”
楚河不知道作何回应,他感觉她说出来这些话,已经足以让她碎掉了,“往前看吧。”
“都过去好久啦,我有时候觉得爸爸是个好爸爸,他为了救一个女生过度自卫致人重伤,他好勇敢。有时候又好生气,如果以后有人欺负我,可会有这样的路人拔刀相助?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家的女孩,丢弃自已家的。”顾繁终究淌下了泪水,她轻轻拭去,细微的动作逃不过同床的楚河,“我也理解我的妈妈,可能她也像我一样吧,觉得爸爸为了别人舍弃自已家的女儿很生气,连带着生气长得酷似他的我,见到我就会想起他,索性离得远远的吧。”
楚河忽然靠近,一把将她连人带被子环到怀中,顾繁只觉得全身都被包裹着,楚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的,顾繁,长大了就好了。”
顾繁被这突然的亲密动作吓得慌了心神,随即就安稳的躺着,他只想安慰她,给她一点温暖罢了。
沉默了一会,楚河的呼吸声稍稍平缓,微微响起鼾声,顾繁照着月色,细细端详他,是帅气的,睫毛悠长,唇线紧闭,下巴有些青青的胡茬,喉结分明,微微颤动,带着顾繁的心也跟着颤动,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迷迷糊糊,她也沉沉睡去。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强生一脸震惊,“就这样?”
“不然呢?”顾繁白了她一眼,“你的思想,不要那么龌龊好吗。”
“那家宾馆很努力了,奈何你们不按剧情走。”强生十分可惜,不住的唉声叹气。
第二天闹钟响起,7点了,顾繁被自已的被子和他的被子卷的动弹不得,两人尴尬对视后,顾繁连忙挣扎出来,却看着他坐在在床上,抓起一团的被子往下身盖。
“我......”楚河脸上微红,脖子上些许青筋暴露,“你先洗漱,我待会就好......”
顾繁有些不解,“你不会尿床了吧。”
“不是,我......”楚河青筋更加明显,忍不住低头往被子里看。
顾繁回过神来,男生早上都会起来的,她的脸刷一下红透了,连忙闪进去浴室,洗漱的水声响起,她磨蹭了许久再出来,楚河尴尬笑笑,动作迅速进卫生间。
等退了房,两人都如释重负,互相默契的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
周一楚河把奖杯拿回学校,窦老师十分赞许,“在学校有限的支持下你们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有些出乎意料,你这一届突破历史了呀!”
顾繁时常翻出那张照片看,那个帅气的背影,想起那个早上的他,可爱又害羞,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一届比赛呀,团体第三,季军!楚河捧着奖杯,咧个大嘴,顾繁原本在角落,被他拉到身前,这次的合照,终于有她了。
这个比赛,她超水平发挥,在半决赛虽然遇到了青云中学,但是面对打不过的对手,在他的鼓励指导下,积极对战,虽败犹荣,“打得真好!已经很好了!”楚河欣慰的看着她。
可她心里全是昨晚,稍稍掩饰,报以微笑,他轻轻挑眉,点点头。
就让这样的日子,再久一点吧,久到未来回忆起能有更多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