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繁深夜里总是轻轻抚摸着着小腹，不知道那时候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这么的期待肚子里的自已，又有些不安，担心他是否能平安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上着班的时候，忽然收到老家的电话，是姑姑给她打的，“你爷爷去世了，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她才想起，爷爷，已经很大年纪了，最后一次见他，是大二的春节，那时的爷爷老态龙钟，握着她的手，喊，“二光......二光！”
大光是大伯的乳名，二光，是爸爸的。
她有些伤感，却哭不太出来，人死了不太重要，活着的人才是煎熬。
顾繁跟周奇提起要回老家奔丧，周奇皱着眉：“你才来一个月就要请假，还是请4天？”不过现在五一劳动节假期刚过，顾客不多。
顾繁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鼓起勇气，拿出买好的电子车票给他看，“火车一来一回就要3天了。”
周奇瞄了一眼，“来回50个小时，硬座？现在能退票吗？”
“能退，我就是想着，您不同意的话我就退票！那我继续工作了。”顾繁挤出个微笑。
“不是，你坐高铁吧，来回高铁票我报销，火车我不报哦！当团建旅游吧，你别看我现在公司小，以后会有大公司的你就是我第一个员工！公司要有公司的样子，对，团建！”周奇觉得自已就是天才，这样的话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团建？店里就两人，顾繁笑了，“老板大气！谢谢老板！那我请3天就好了！”
顾繁连忙回去收拾东西，跟英姨请了兼职的假，英姨害怕她难过，直安慰她，老人家高寿，寿寝正终，都是常事。
顾繁想着，奔完丧可以回高中看看，也可以，看看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她忽然有些想念她，她最敬业了，正是学期中，不会到处去的，她打算晚点再跟她说。
出了高铁站，一阵热浪涌来，在北京呆了三个月，倒有些不适应了，顾繁转了大巴，又搭上镇巴，不知道是不适应还是别的，也可能是肚子里小崽崽不听话，她一路吐得七荤八素，她之前都不会的呀。
下了车她走过熟悉的老街，爷爷奶奶家紧闭，里面传来抽泣声，她轻轻敲门，姑姑哭的眼睛红肿，奶奶坐在椅子上，面如缟素，“你爷爷在殡仪馆呢，明天做法事火化。”
奶奶看着她就哭，“大儿子没了，二儿子也没了，老头子临终了，外孙子在当兵，亲孙女也不在，好命苦啊！”
顾繁只能轻声安慰着奶奶，又从背包掏出1000元，对她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她递给姑姑，姑姑收了，“你也尽了心了。”
晚上，她又睡在她的小床上，爷爷奶奶竟没有将杂物放到床上，但是房间内已经堆得满满当当了，还有些霉味，她却不在意，舟车劳顿，这一晚她睡得很安稳，第二天5点她就被姑姑喊起来披麻戴孝磕头，她是这个家最后一个姓顾的人的，按例走在最前头，很多叔伯都由姑姑引见，顾繁有礼貌的打招呼。
火化前，顾繁最后看了一眼爷爷，那是亲人，她不害怕，她慢慢看着爷爷被推进去，忽的想起来，她小时候，爷爷也是瞒过表哥，偷偷留了颗椰子糖给她的，记住这些就够了吧。
晚上姑姑主持饭局，她爽朗的跟亲戚们觥筹交错，交际往来，明明她才是白天哭的最厉害的人，她也50岁了，哭着喊着没有爸爸了，顾繁听着更难过了，也跟着嚎啕大哭。
回到爷爷奶奶家，姑姑便拿出一份文件，“小繁啊，姑姑知道你有出息，姑姑跟你姑父离婚了，又带着三个孩子，这些年，都是我陪在你爷爷奶奶身边，伺候他们吃喝拉撒......”
顾繁看着姑姑缓缓展开，《遗产放弃声明》
顾繁看着奶奶，奶奶也殷切的看着她，“你爷爷走得急，房子在他名下，你爸又走了，你是直系亲属，不签的话就没法过户给你姑姑，我们娘俩就靠着这个房子了。”
顾繁从来没有想要这些东西，她回来，真的只想送爷爷最后一程，她点点头，爽快的签了自已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奶奶跟姑姑长舒一口气，“咱们家没什么能给你的，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是要靠你自已，没事就回来多看看你奶奶，都是苦命人。”姑姑拍了拍她肩膀。
第二天一早，她便除了孝离开奶奶家了，转了趟大巴，又回到读高中的地方，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
学生正是上课的时候，静谧又洋溢着青春，牌匾还是那么的巍峨大气，门口还有零星等候孩子的家长，快到午饭了，应该是送些水果和日用品的吧，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顾繁始终等候着门口值日的学生给班机打电话说：“顾繁，你家里人在门口等你拿东西！”可始终等不到，白交了6年的电话费呀！
顾繁有些失落，低着头，笑意忽然在嘴边绽放，“宝宝，这是爸爸跟妈妈认识的地方哦！”
校门对面的卖小吃的老板娘认出了她，“孩子回来看看母校啦，要鸡排不要。”
顾繁要了一串鱼蛋，都涨价了，以前只要2块钱，现在都3.5了，但还是那么的爽口弹牙，再来两串！
“是，顾繁吗？”
正专心吃着，顾繁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桃川初中的何老师班主任，旁边是她的丈夫，也是顾繁的体育老师。“钟老师！何老师！”
“我就说是这孩子！”
“您们这是？”顾繁有些激动。
“刚给儿子送点好吃的补补身体，高二了，说起来还是你的师弟呢。”钟老师乐呵呵的看着她。
“果然，咱们教师子女都不会差，当老师的都没空管自家的孩子，这不，繁繁跟咱儿子都能自已努力考上最好的石川高中。”何老师慈爱的看着她。
“您还认识我妈妈？”从来顾繁的家长会都是奶奶去开，竟然不知道妈妈居然跟何老师有交流。
“这是当然，傻孩子，当初你钟老师一门心思想把你弄去走体育这条路，是你妈妈不同意的，学体育太辛苦了，而且你成绩算中上的水平，好好上个好高中上大学才是要紧的。我们经常有通电话的，她很关心你。”
顾繁有些愕然，妈妈原来，一直用她自已的方式，关心着自已。
顾繁又走过了附近的球馆，菜市场，商场，广场，直到脚有些酸痛，顾繁搭车到高远市，换了件风衣，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万一，万一妈妈还是发现了，就说是胃胀气吧。
她想上街买点新鲜的水果，咬咬牙，在小区附近的高档水果店买了一小箱车厘子和山竹，她提着水果，走到之前妈妈之前给过她的地址，在小区被门卫拦住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拜访。”顾繁笑着问，“是要登记什么吗？”
“看看身份证，还有打电话给业主，我要跟他通话后才能放你进去。”门卫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顾繁小心翼翼的打着电话，那边没人接，可能是在上课，她应该提早打电话给妈妈的。
顾繁的心一下子就降到冰点。
“打不通？那不能进去。”门卫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或者知道你亲人住哪一栋哪一号房吗？”
顾繁摇摇头，她只知道这个小区和妈妈给她留的电话。“我以为，电话能打得通的。”
门卫担心她是骗子，最近很多传销上门给老人家服务，顾繁给妈妈微信发消息也一直没有回复。
顾繁有些泄气，但是转眼又开心起来，“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现在已经5点了，她应该快下班了，顾繁把水果放在怀里，坐在一边的石阶上。
每一个出现的人，顾繁都眼前一亮，上一次见已经是高考的时候了，几年过去了，顾繁都害怕会不会认不出来。
一直等到天都黑尽了，门卫换班吃饭回来，看到她还在这坐着，进门卫亭给她拿了瓶水，已经8点了，“你到底等谁呀？”
顾繁有些着急，她晚上9点的火车就要回北京了，还要提前到火车站，要是连一面都见不了，那真的太遗憾了。“等我妈。”
那个门卫看她也不像骗子，“我查一下她名字，她叫什么？”另一个年纪大点的门卫用手肘撮了撮他，“要是业主投诉你泄露信息你就完了！”
顾繁猛地站起来，强忍着脚麻和眩晕，“我不是骗子，胡文义，是老师，她真的是我妈。”顾繁自已也觉得可笑，怎么会来找妈妈都找不着。
那个年纪大点的门卫惊呼，“胡老师就是你妈妈呀？她可是我女儿班主任，我女儿对她可又爱又敬，她说胡老师老是表扬她，本来怯弱的性子现在开朗多了，自从我女儿转到她班上，成绩突飞猛进，我真的太感谢胡老师了！你等一下哈，我找找他老公的电话，有登记业主的，你是她女儿，不过，我记得胡老师没这么大的女儿啊，不是只有个儿子吗？”
顾繁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已的身份，那边电话接通了。
顾繁听着别的家长对妈妈的高度评价不禁有些难过，她可曾这样对过自已的女儿，顾繁微笑着，“谢谢大哥！”
电话打通了，业主大哥没给她接，“嗯，是，是的，胡老师的女儿，是的，好的。”保安把电话递给她。
顾繁接过电话，“你好，是小繁是吗？我是张叔叔，今天刚好学校有研讨会，你妈妈在隔壁市交流呢，我带着你弟弟在家里，要么你来家里等，她最近手机有电坏坏的，我打电话她也没接到呢。”
“张叔叔，那请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顾繁还是第一次跟妈妈的丈夫对话，有些紧张。
“说不好呢，堵个车，可能还会聚餐，但也应该快了，你来家里吧，4栋504呢。”张叔叔听起来十分真诚，“要是太晚可以在这里住，弟弟知道你来，也会很开心的，你明天还在这吗？”
怕是真的来不及了，“我本来就是路过而已。”顾繁的眼泪忍不住滴落在水泥路上。“就不上楼了，水果放在门卫这里，麻烦您来拿一下吧。”
“这样吗？”旁边传来男孩的声音，“爸爸，快来！这个模型我不会安装了！”
顾繁道谢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门卫，她把水果放在门卫，背起背包。
“繁繁，着急回北京吗？”微信忽然发来消息，“你张叔叔联系我同事了。”
“9点的车，现在去火车站了。”
“这样吗，好吧，保持联系哦，繁繁！妈妈很想你的。”
“好的。”顾繁的眼泪唰一下淌下，她第一次觉得有些愧疚，为什么老是对妈妈冷漠，明明，妈妈也很关心她的。
回来后顾繁把票根给周奇，：“高铁票单程751.5元，这是车票，谢谢老板报销！”
“这么贵！你老家在哪个山沟沟！”周奇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不过也是惊讶而已。
“去程而已！回来我还是坐火车的！”顾繁十分感激他，转身继续干活了。
周奇顺了顺自已的胸膛，还是转了1000块钱给她，“你说顺便去看看几年没见的妈妈，你见到了吗？”
顾繁笑了笑，继续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