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甄泠朵恍惚觉得,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艰险的时候。
哪怕是先前在芜城霞村,她不得已一个人面对简霜跟云纤凝的时候,好像都未必像如今这般进退不得。
那时的她有长命缕做倚仗,虽功夫不济,但哪怕只是暂时请神上身,却也终归能给她些许的庇护。若是能抓住机缘破开时局,总也不至于毫无生路。
但现如今,她往前一步未必得生,往后踏错一步却近乎必死。
人都说危急之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其实,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不过的事了,甄泠朵想着。
但凡她不小心踏错一步,就绝无生途。
“跟我走。”
就在甄泠朵提心吊胆之时,耳畔却倏然传来一道声响。
等她下意识循声而望时,那人更是动作迅捷,不由分说径直将甄泠朵拽到一旁。
甄泠朵下意识想要挣扎,却终归碍于身后那不过寸步的追踪者,而不得不强压着心思,尤其是在好几次挣扎却终归无果时,她心底里的不安已是不自觉提到了最高处。
甄泠朵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倒也不是全然无所谓的任由人牵引着,她也总四下打探周遭。
可架不住对方的动作太过迅猛,兼具如今这地府之于甄泠朵委实过分陌生了些,饶是她有心想要四处打量,却也终归记不得多少。
她本就是悬着一颗心四下仓皇逃窜的,可眼瞧着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阴差正带着自己七拐八绕的,甄泠朵心底多少有些疑惑,只可惜始终都没有找到机会追问出声。
好容易等对方停了下来,甄泠朵已是跟着气喘吁吁。
“这是地府,阎王爷的地界,没神敢来的。”
没等甄泠朵追问出声,对方却是冷不丁扔下一句,她顾不上多想,只下意识追问了声,“那要怎么办?”
若不是甄泠朵一心想着要请神,借着神明的力量摆脱如今腹背受敌的姿态,或许也不至于全然没有办法品咂出那阴差话语里的异样。
为什么会猜到她在请神?
又怎么会大发善心似的,突然出手相助?
既同为阴差,该说这位本也该跟一路紧随在她身后的那位一样,眼睛里赫然藏着些幽暗的光。
虽说甄泠朵也无从分辨阴差到底缘何非要对自己穷追不舍,想来也不过是她观落阴出了岔子,被人察觉罢了。
“你若是想要见神明,就得去地府和人界的交界之地。”
甄泠朵心中的疑惑尚无人能解,可请神一事却也总算有了些进度。
“当真?”
虽说好不容易才总算找到了些线索,可甄泠朵眼神里却赫然还带着些许迟疑。
所幸对方倒是并未因为甄泠朵的质疑而表现出任何不快,而是淡声表示,“你只管去试试再说。”
顿了顿,他又连声催促,“由此地去往人间甚是幽僻,我方才特意引你绕了一大圈,为的就是甩掉身后的尾巴,你记得一路往前走便是,莫要再做停留。”
这一声他说的再坚定不过,似是担心甄泠朵阳奉阴违,甚至还斩钉截铁地补充了句,“我能侥幸救你一次已是大幸,万不可再生事端。”
见他神色坚毅,眉眼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阵势,甄泠朵稍一迟疑,终究还是沿着这位阴差所指点的方向往前走。
然而,每走一步,她心底的疑惑就更深。
有好几次,甄泠朵甚至想要停下来回头张望一眼,好瞧瞧身后是否还是那阴气袭人的环境,压得人踹不过气来。
可她终究还是不敢。
终归是好容易才找出来的生路,甄泠朵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放弃。
诚然,这个指引生路的阴差来的太过突兀,以至于甄泠朵一时间多少有些摸不清头脑。但仔细想想,或许是外婆知道她来了地府,心中牵念着,求了人来带。
又或许是因为旁的一些她暂无法厘清原委的理由,但只要甄泠朵这次能全身而退,将来总也能找到机会来搞清楚的。
这样想着,甄泠朵便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她记得,从前听外婆说过,观落阴是有时间限制的,过短则牵念不可尽解,但过长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此时的甄泠朵身在地府,虽无法真切感受到时间流逝,但总隐隐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
“必须要快点离开!”
行至地府和阳间交界时,甄泠朵心里的念头无疑已经到达了顶峰。
她心中暗暗念着,口中咒语不停,带着极致的虔诚,请求神明的庇护。
而这一次,她分明感觉到眼前景象瞬息而变。
成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甄泠朵心底里不自觉多了些许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宽慰不过转瞬的功夫,她便想着即刻抽身回不栖岭,自己的肉身还在那儿呢,万一不能及时赶回去,被人误会观落阴失败而献祭了生魂可就不值当了。
彼时的甄泠朵全然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阴差就转身寻了个婀娜多姿的女鬼风流快活。
不多时,空气中便若有似无的回荡着些许呻吟声。
若是甄泠朵再迟几分,或也可能沦为这阴差身下的逍遥魂。
时也,幸也。
这边厢,甄泠朵正疯了似的往不栖岭狂奔,而宋珩遍寻不到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使用云外镜。
宋珩虽从来随身带着,却也不敢轻易使用。
一来,他并不愿借此昭示自己的身份,二是云外镜一旦现世,他便无法再隐匿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运作,免不了要四处跟人周旋。就连逐明侦探社,怕是也无法安生。
但现如今,他显然已经再无他法。
哪怕明知甄泠朵不在生死簿上,但长久的失联总是会让人心下难安。毕竟,地府不与这丫头为难,可有的是人对她和她手里的长命缕趋之若鹜。
是时候给长命缕重新找个靠谱的宿主了。宋珩暗暗想着。
该说初次见识过甄泠朵的本事时,宋珩心底便当即闪过这一念头,但彼时终究没往深里想,经此一朝,倒是又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