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甄泠朵却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保育员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是在跟这人缠斗的当口,甄泠朵才恍惚想起了先前夏艺璇调查出的某些事,这个疯女人此前口口声声念叨着的好些事,都与外婆的死有些相似。
更重要的是,连时间都差不多的。
“你见过林素宜吗?”宋珩尚未来得及为没能留下幕后主使而遗憾,却在偏头撞见甄泠朵正死死拽着保育员的时候,吃了一惊。
本就被恶鬼侵身,又被无端抽掉了好些阳气,加之耗费精神与他二人缠斗,该说此时的保育员本该是精疲力尽的,可不成想,在倏然听到甄泠朵的问话时,却没由来神色一凛。
尽管只一瞬的功夫,便又当即恢复了镇定模样。
可那转瞬的变化,又怎么能逃得过宋珩的眼睛。事实上,不管是他,就连甄泠朵都感觉到了异样。
“你见过她对不对,她是怎么死的!”
提及林素宜,甄泠朵便不复此前的淡定自若,语调里甚至还不自觉带着几分战栗意。
宋珩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与此前张牙舞爪的甄泠朵完全不一样。
正也是因此,也就愈发让他对林素宜其人感到好奇,但遗憾的是,不论是他还是甄泠朵,始终都没有听到任何想要的内容。
趁着甄泠朵恍惚的当口,此前只是被宋珩暂时镇压的恶鬼稍找回了些神志,许是又借着林素宜其名想到了些什么旁的,冷不丁便又狰狞起来。
甄泠朵本就凑得近,加之此番他分明是蓄意为之,宋珩也全无准备。
及至他倏然出手时,宋珩再想救人却已是再来不及。
甄泠朵退而不得,眼睁睁赫然盯着毫无预兆凌空落下的一掌,心知再无他路,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暗暗念着外婆的名字。
尽管遗憾于未能亲手破开她的死亡之迷,但甄泠朵更不希望的,是来世转生无端忘了这个对她最重要的人。她不愿,也不敢忘。
紧闭着双眼的甄泠朵不会想到,就在她放弃抵抗时,本是漫天席地一般,裹挟着诸多怨念与狠厉的黑气,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被莫名击溃。
宋珩却是看得真切,虽不知这丫头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彻底放弃了抵抗,但生死一线间,甄泠朵手腕上金镯子却赫然迸发出一道绚烂光芒。
再下一秒,席卷而来的黑气被击溃,与甄泠朵不过几步之遥的厉鬼眼中却赫然闪过一道精光,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宋珩不动声色,仍静静在旁观望。
可哪怕他始终岿然不动,那厉鬼却也始终都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提防着。
这份不安与警觉,在此刻尤甚。
宋珩却是并不看他,从始至终他所有的关注都只停留在甄泠朵一人身上。
若非他早前趁着破坏阵法的当口顺势将那差点被吸干了阳气的孩子救下,想来也多少会被怀疑苦心孤诣让甄泠朵带他来此的目的。
甄泠朵全无察觉,她甚至不知道自小便戴在腕间的金镯绝非凡品。
又或者说,当年外婆在将这个镯子送给她之前,就已经有了思量。
青、赤、黄、白、黑!
五色丝线如今沿着甄泠朵的手腕,游走全身,丝丝缕缕地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细细密密的,容不得半分侵袭。
这不是神调门的长命缕又是什么!
那厉鬼显然是认出来了,宋珩自也不遑多让。
正因如此,他反而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多了几分思量。从前只当她不过是有些三脚猫功夫的冲动人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到这样一个遇事只知跑路的家伙竟然会是神调门的传人,试问宋珩如何能不惊愕。
“看来,神调门也当真是没落了呢。”
在那厉鬼又一次有意无意地瞥过来时,宋珩主动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无感慨地无情点破。
话音刚落,那鬼神色突变,一时也顾不上杀人取缕,竟是不由分说朝宋珩杀来。
宋珩负手而立,施然往甄泠朵身边退,将她与孩子一并安置好,这才转而对敌。
做所有这一切时,宋珩始终闲庭信步,从不见半点急切或不安。他面上倒是的确带着几分不满,但似是冲着那厉鬼的,至少在安置两人时,动作始终轻柔,倒像是怕无端惊扰了他们。
“你怎么就这么不安分呢……”
甄泠朵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叹,尚未来得及睁开眼看看是谁,却倏然失力倒了下去,也就因此再没有机会看到宋珩那装腔作势的样子,连带着失了笑话他的绝佳时机。
同时,她也错过了亲眼见识宋珩于转瞬间将那厉鬼挫骨扬灰的狠厉模样。
及至笼罩在这片废墟之上的阴冷气息消散得差不多了,甄泠朵才终于悠悠然醒来,可此时身边哪里还有任何孩童的身影。
她下意识去寻,却终归仍是扑了个空。
转头去问宋珩,却也只得了干巴巴一句都送回去了,便再没有下文。
甄泠朵隐隐听出他话语里似是带着几分不满,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何时无意识间得罪了他,暗暗思忖片刻,正待说些什么,宋珩却是先一步起身,淡淡道,“该回去了。”
“可是……”
甄泠朵还想再说什么,宋珩却是头也不回,直至走出几米开外,才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你想留下的话,随便。”
因他这疏离淡漠的一句,甄泠朵倒是当真下意识回身望了一眼,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觉得身后冷汗涔涔,下意识小跑着跟了上去。
“哪有你这样的,好歹也是我亲自领你来的,过河拆桥是不是过分了?”甄泠朵语气不善,宋珩却浑不在意。
“你自己选的,关我什么事!”
言下之意,就是懒得为甄泠朵的生死负责。
无情无义,渣男实锤。
甄泠朵心中暗骂,但私心里却是始终都提着一口气,按着惯例,她接下来几天便又是倒霉悲催的命,要是真受了这人的激将法,才是大大的不该。
而命运也诚不欺人,两人回城的路上,凡甄泠朵所到之处,便时不常有些没什么眼力见儿的小鬼三三两两地冒出头来。
甄泠朵心知自己如今根本无力抗衡,只得下意识往宋珩身后躲:“你可得保护好我,否则夏艺璇一定跟你没完。”
就这样,可怜宋珩毫无准备,莫名就成了甄泠朵的保镖,直到这人如狗皮膏药一般,非要赖进他家,当事人却仍是一头雾水,显然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资格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