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群发动了冲锋,就在这片溪边的空地中,不顾及可能会折断犄角,也不顾及跌倒导致的骨折,就这样毫无畏惧、一往无前地发动了冲锋。
莱卡道完那句话后反应半点不慢,钩锁无声自她袖口滑落又在下一个瞬间飞射而出绕上树枝,将猎魔人的身影一并带上树梢稳稳停下。
莱卡原本是想拽上那只狼崽一把的,但就在她飞身上树的同时,一道狼嚎划破了林中的寂静。
只是一眼回眸,猎魔人在那片倒映出的银色中倒吸了口冷气——“老天,你可没说过你是只头狼。”
狼人的变形往往要承受极大的痛苦,那些骨骼和肌肉的变化自然不是一眨眼便会完成的,这是一个过程。
但伊凡的形态转变却是出乎意料得快,那双蓝色的兽瞳未曾因为转变而显出什么波动,显然他此刻并未被兽性控制,也没有因为疼痛失去理智。
随着布料延展,蓬松的狼尾从特制的衣物下伸出、甩动,银狼的皮毛在林间光线下带起新一轮的光影变换。
在兽群即将冲锋到脸上之际,那双强壮的后肢蜷曲、发力,只是一个蹿跳,泥土中留下狼爪的印痕,而狼人银色的皮毛已经出现在了一棵树木的侧方。
狼爪拽在树干上深深嵌入其中,伊凡没有在这棵树上滞留太久。
松手借力在树干上一蹬,银狼如离弦之箭般蹿向下一处被选定的落脚点,耳旁除了呼呼风声与普罗略显不赞同的低语之外,便全然是银狼自己的心跳了。
强而有力的心跳将血液中的兴奋传递到整具访问体中,狼人身下的地面上是奔腾的兽群,剧烈的蹄声带起大片飞扬的尘土。
只要稍有不慎掉落,哪怕是狼人也会因此被犄角刺穿、受到重创。
就在同时,相隔万里的何舟渡自沙发上坐直,那双琥珀色的眼于此刻熠熠生辉。
若是有人能同时看见这二者,恐怕便会发现他们眼眸中的情绪几近相同——兴奋的表层下赫然是冷静的底色。
银狼的身躯轻盈有力,可以很轻易地做到何舟渡完全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事情,比如此刻于树丛间的穿梭。
尽管何舟渡是第一次上手,但狼人身体里的、属于野兽的本能已经足够让他明白该如何去做这一切。
于是在树枝上猎魔人的注视中,名为伊凡的狼人在林间划过几道银灰色的弧线,他跃过了兽群,向着兽群身后的首领扑下。
独角兽首领发出一声似乎是被激怒的嘶鸣,当下它身侧鬃毛飞扬,随着几步挪动,那只修长、锐利的独角被高傲地抬起,直直对向伊凡坠落的方向。
如果伊凡不做点什么,恐怕在坠落的两秒后,那根独角就会被捅进他的腹部,染出一片艳红的血,也可能还会带出点肠子什么的。
伊凡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狼人对此的回应简单而粗暴,他自特制衣物的腋下拔出了枪,并借着优秀的身体素质与动态视力对准目标、然后扣下扳机。
极具穿透力的枪响贯穿林间惊起一片飞鸟,独角兽首领的前腿上绽开一朵血花。子弹穿透腿骨开出一个大洞,射入地面的泥土中。
而狼人的阴影已经在其失去平衡的那个瞬间,降临在它的身上。
伊凡从空中落下,他侧身用空余的前爪死死握住了那根极具杀伤性的独角,并在同时借着重力势能与体重将独角兽首领整只掀翻、压倒在地。
肉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与首领的悲鸣迫使那整个族群停下冲锋,零零散散地带着更浓重的不安感回过头来。
莱卡也在此刻下了树,并对着将独角兽首领牢牢禁锢在地上的伊凡发出一声惊叹:
“了不起,小狼,不愧是GSA的人。”
伊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用那张狼脸露出个有些狰狞的笑来,便翻出GSA的证件往独角兽首领眼前一晃。
大多数动物都有图形记忆的能力,独角兽作为一种超自然生物,毋庸置疑同样拥有这个能力。
在看清GSA标志的第一眼,那只独角兽首领就停止了原本激烈的挣扎,转而完全平躺下来,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或者说。伊凡看着那只盛满了恐惧与如释重负的黑瞳,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调查局标志的倒影。
——它不敢再有动作。
沙哑的嘶鸣过后,独角兽群停下了靠近的动作,转而焦躁不安地徘徊在周围。
吩咐完族群的独角兽首领则转过头来,用着极其小心翼翼的动作轻轻地蹭了一下伊凡的爪垫。
“老天…它在讨好你?”莱卡表情复杂地看向伊凡,细微的喃语没有被狼人敏锐的听觉错过,“GSA不会把上一群独角兽全杀了吧……?”
【您觉得为什么它们看见GSA的标志时会发抖呢?】
坐在魔都分基地里的何舟渡听见普罗的电子音温和地说:
【这是铭刻在基因中、遗传给下一代的恐惧,代理。】
【GSA不是怀柔组织,从来都不是。如果有什么东西要挡GSA的路、或者要威胁到人类,那么我们的目的就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这就是GSA一贯的做法,代理局长。】
普罗的电子音难得带出几分温和,但话语的意味却充满着一种肯定。
显然,调查局在整顿超自然的时候用的绝非是什么温和手段。
何舟渡甚至怀疑莱卡口中所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的一部分。
这点在伊凡松手,允许独角兽首领站起来时得到了体现——高大的首领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全程都只是乖顺地低着头,甚至任由自己前蹄上的开放性创口就这样往外流着血。
“我想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直到伊凡看着它的伤口发话,首领才敢有所动作。
它呼唤来了另一只独角兽——大概是它的伴侣——并让那只独角兽低下头去,将角尖对准涓涓流血的伤口。
有柔和的白光自独角螺旋的纹路上浮现,紧跟着凝聚到角尖,化作一个光团覆盖到了伤口上。
前后不过三秒,那处可怖的枪伤就好像被摁下了加速键一般,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愈合——断裂的骨骼再生,撕开的肌肉归位,皮肤重新贴合。
“独角兽的魔力总和治愈脱不开干系,”许是伊凡盯着这一幕看了太久,旁观到现在的莱卡出言解释起来,“那根独角除了锐利而坚硬之外,最出名的功效就是具有治愈的魔力。”
等莱卡的话音落下,独角兽首领腿上的伤也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不再影响行动了。
这个举动对独角兽自己的影响似乎也不算小,那只被呼唤来治疗的独角兽肉眼可见地神色萎靡了下去,很快也就退回了群体中。
“你们之前好像很紧张,介于此前你们不知道我要过来,”伊凡看着首领语气平和地问,“所以,是发生什么了?”
他此刻仍然维持着半狼的姿态,没有要变回去的意思——独角兽群既然不是在戒备他们,那就肯定是在为了别的什么东西而紧张不安。
独角兽首领大概是明白伊凡在问什么,在伊凡面前蹲下了身子。
是个很明显的示意,同样有另一只独角兽在首领的呼唤下跑出族群,于莱卡面前露出背部。
“哇哦,看来答案真的要到我们眼前来了,你说是不是,纯洁的少女?”
二人翻身上了背,两匹独角兽迈开步子奔向林间,而莱卡用着一种调笑语气说起了那个独角兽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
“但它们可不是偏爱纯洁的少女,它们是喜欢吃少女的心脏,就和人类吃点什么小零食一样。”
莱卡拍了拍身下那只独角兽的颈侧,换回后者一个响鼻又抖了抖耳朵。
“它们能这么温顺是你们的功劳。我的老师告诉我这些家伙原本是相当难缠的,但一切的变化起源于GSA的行动。”
“我很高兴时隔这么久,我还能看见GSA的存在。”猎魔人几乎是喟叹道,那双绿眸中确确实实是纯粹的高兴。
狼人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那张毛茸茸的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莱卡没管这个,她只是又说:
“我不知道其他人——我是说其他神秘侧的人怎么想,但我觉得GSA做的很对,而且你们的功绩是数不清的。”
“有些混乱的事情就是需要一个章程。”
独角兽的行进速度并不算慢,莱卡的话语尾音落下的时候,二人就已经被这两匹独角兽带到了另一处林间空地。
而随着前行,有些事情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本就是偏冷的初冬,林中的寒气却比之前更胜。原先只是微冷,而此刻那种寒冷赫然接近于腊月,冰冷刺骨。
独角兽的蹄足落在地面上传出碾碎落叶的沙沙声,地面的落叶也远比外围更厚。
等到了某个界限,两匹独角兽便驻足,不肯再往里走一步了。
首领焦躁地转着耳朵,将求助般的视线投向它背上的狼人,而后者可以清晰地听到它不安地打着响鼻。
呼吸从狼人的鼻吻上升,凝成白雾。他抖了下耳朵自独角兽背上跃下,落在一棵树木旁。
树下的落叶层层叠叠,其中却明显包裹着什么东西。
狼爪拨开落叶层,入眼的是泛黄的骨骸。
伊凡皱着眉往后撤了一步,然而足下的触感与骨骼碎裂的声响让他竖起耳朵回眸看去——又是一具骸骨。
他的视线余光中,蓬松狼尾不经意扫开的另一处枯叶堆下,显出第三副凌乱的骨骼。
当下,伊凡不再动了,只是用蓝瞳和鼻吻、以视觉和嗅觉同步去搜索起周围。
“全是骨头,保底十多副。”
莱卡绕开那些脚下的骸骨走到他身边,在举起枪的同时给出了这个结论,而一起给出这个答案的还有普罗的扫描。
“十七具。”狼人低沉地复述,补全了莱卡未曾数出的数目。虽然不擅长嗅闻,但这个地方的气味相当杂乱他还是闻得出来的。
十七具骸骨散落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让此处不像是森林,更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乱葬岗。
或者说…餐厅。
也就在二人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阴冷的风从树林深处吹来——分明只是初冬,那风却好似零下二十度的寒风,冰冷刺骨又带着难言的气味。
某种……肉体腐烂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