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伤回去得养一段时间，这个情况我顶多给他应急处理一下。”
方医生望着鲛人小臂上的鱼叉面露难色。
他在诊疗箱里翻翻找找，最终顶着温迪戈诡异的注视，拿出来一把金属锯子。
“来两个人搭把手，”他手一招，过来两个白大褂，“给他手臂抬起来，平抬，别抖。”
那两白大褂倒是也不怯场，听着指挥稳稳抬起鲛人的手臂。
方医生确认他俩抬稳了，自己手一抬握着锯子抵着鱼叉就锯上去了。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听的温迪戈眼角略微抽搐——这位的处理路子是不是野了点？
别说，方医生的力气也挺令人意外的。
他锯了没两下，金属鱼叉的后半段便哐当落地，接着鱼叉的前段也被他顺着拔出。
他看了眼断面呈蓝色的创口有点惊奇，但到底没耽搁：
“你们给他做个清创，清创完打血剂，我去喊车子。”
GSA是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小型急救车的，毕竟应急处理终归只是应急处理，设备和更专业的药品都是不太能带出来的。
鲛人的情况主要还是要修养，因此先送回去算是很正常的决策。
就是不知道看到时隔不到两天又重新回到医科部的鲛人，陈铭会不会气笑。
刚刚打完喊车子的电话，方医生一转头却是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其他领队。
不过那人没有和他打招呼，反而目的明确地奔向了医疗队身旁的巨炮。
方医生心有所感，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发现，那门黑色的巨炮侧方充能条不知何时已经续满，此刻蓄势待发。
跑过来的领队和他笑了笑，摁上了耳边的耳麦：
“全员注意，雷暴发生器即将启用，远离可能的导体。”
赶着自己话语的尾音，那人在校准方位后拉下了雷暴发生器的拉杆。
于是黑色的炮口缓缓亮起，属于雷电的光辉，刚刚充入其中的电力和游离在周遭的氛围被强制转化混合——
这是真正的天气武器，只不过不会被用于其他方面。
蓝紫色的雷光从炮口射出，化作一道游龙直冲云霄。
高强度的电流连带着氛围刺激的周围人感觉到一阵酥麻，一时间增强的电场让所有人的头发都炸了开来。
何舟渡在温迪戈的壳子里看得分明——那些氛围和电力被尽数转化，变成了另一种有些异样的超自然氛围。
这转化后的氛围不像是被生造出来的，反倒更像是对另一种氛围的模仿…只是他目前不确定被模仿的主体是什么。
但大概率，这个氛围的所属应该具有一定呼风唤雨的能力，或者干脆模仿的就是一种类法术？
他尚且还在思考，一道震耳的雷声却是从雷云中响了起来。
雷暴发生器的运作非常迅速，几乎是拉杆拉下的不出几秒后，阴云就出现在了那海湾的上空。
没有下雨也没有风，只有一片黑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的云。
间或可见如银蛇般的电流在云层间流转，带起一阵又一阵沉闷骇人的雷声。
并非是自然成型的雷暴，但声势却依旧可怖，半点也不输真正的天灾。
不过GSA最早安置下来的屏蔽力场已经将氛围隔绝，因此那雷暴的阴云也只徘徊在海湾的上空，没有失控流窜。
仿佛压城般的黑云到底是让鬼王感受到了威胁，顶着海湾中电场的金黄色电流，锈迹斑斑的捕捞船终于尝试着挣扎了起来。
毕竟就算是野兽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生于氛围和负面情绪的鬼王又如何不会逃呢？
只可惜，鲛人付出代价布下的天罗地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的让它逃脱。
那些节点深深地扎根在海底，而且也并非会被捕捞场所伤及的活物。
鬼王所召唤的残缺肢体更是无法撼动这些节点分毫，倒不如说那些残肢会更先一步被电场困的寸步难行。
早前为了抓捕鲛人而散布出去的天罗地网，在这个时候变相削弱了鬼王自身持有的氛围。
而它若是想将这些渔网回收，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雷暴不会给它这个时间。
又是一声沉闷的雷鸣过后，鬼王终于意识到它无法逃离。
于是那些氛围被聚拢起来，准备用作防御的手段。
那么请问，一艘捕捞船能有什么防御手段？
答案是几乎没有。
它只能调动起氛围，一遍又一遍地加固自己锈迹斑斑的船身，并且将渔网笼罩上船头小海豚的尸体。
——这具尸体是它的核心。
甚至没有等它加固完全，雷鸣骤然响彻。
一道足有水桶粗的雷电自阴云中轰然降下，仿佛上天降临于此的雷罚，也好似将此刻昏暗的天色劈成两半。
紫白色的雷光照亮了一大片黑夜，刺目而绚烂。
雷电不会跟丢目标，因为早前打上去的引雷针正在发挥作用。
雷蛇如剑，直直地劈向了插着引雷针的捕捞船。
紫白色的光辉倒映在海湾上一具海豚尸体的眼中，对比一下周遭的浮尸，可以发现这具尸体显然新鲜至极。
虽然是氛围催生出的雷电，但显然这一道粗雷已经与天然诞生的雷电相差无几。
海湾中大量的血水被雷电降下时裹挟的高温蒸发，在黑夜中升起一团氤氲的白雾，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但是白雾挡得了视线，却挡不了鬼王传出的尖啸。
仿佛人类与海豚混合的尖声惨叫一瞬间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大家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免得被这声尖叫震聋。
而等到尖叫停歇，众人再抬头的时候，那片血色的海湾已经消失不见。
锈迹斑斑的捕捞船重新化作破铜烂铁，沉入现如今浅了不少的水中。
那些陈旧的尸骨也随之沉入海底，归于平静。
何舟渡借着温迪戈的视野感知了一下，笼罩于此的阴森氛围也已然消失不见。
除了海面上悬浮的两具新鲜尸体之外，完全看不出此前这边曾经发生过什么。
耳麦中的报告随之传来：
“报告，目标已清除，我们会按照原定计划将鬼王残骸转移至局内。等待下一步指示。”
……
局内，局长望着眼前球形的投影。
其上，霓虹陡然大降的氛围浓度格外显眼，但他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
又摁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何舟渡的手默不作声地伸向了办公桌抽屉。
只不过还没等他碰到抽屉的把手，三花猫毛茸茸的爪子就伸了过来，冷不丁拍了一下何舟渡的手背。
何舟渡无辜抬头的时候，正对上三花猫幽幽地注视：
“你要用吃药代替睡觉休息吗？”
局长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见三花猫冷哼了一声，盘着尾巴悠哉地道：
“那我可就去告诉陈医生何局你违反医嘱了哈。”
“谁要违反医嘱？”
好巧不巧，陈铭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如果把他象征性的那两下轻敲门算成预警的话，何舟渡还是来得及抽回手的。
“没谁，”局长拽下眼镜，就这样捏了捏鼻梁，“什么事？”
“哦，没什么，就是来和何局你说一声，最近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别派泉玉出去了，他的状态有点糟糕。”
陈铭没有在意何舟渡之前的异样，只是迅速又条理清晰地道：
“他需要休息。”
说罢这话，医生盯着局长看了片刻，两步走了上来一把拽过了后者手腕——搭脉。
不过十几秒，陈医生抬了抬眼皮，毫无感情地道：
“何局你也需要休息，我诚恳地建议你睡一觉。”
没等何舟渡拒绝，陈铭飞速地瞥了一眼他桌上的平板，又接着道：
“我听送泉玉回来的人说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如果何局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下去的，就快点安排。”
“安排完了就去睡一觉，别熬，硬熬100%会影响到你之后的决策，所以哪怕是为了大局考虑，你也不该熬。”
说完上述这些话，陈医生又匆匆离开，只是在他彻底关上局长办公室的门前，何舟渡听见他来了一句：
“我半个小时之后会再来一次，如果何局你还没去睡，那我就要留到你去睡为止了。”
门被关上，何舟渡有些无奈，但留在办公室的三花猫没放过他：
“我记得你小子之前还是挺愿意睡觉的啊？我坦白之前那天你还说要先睡觉呢？怎么现在不睡了？”
“精神力见长就越来越能耐了，敢熬敢硬撑了？”
何舟渡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没敢去反驳三花猫，只是重新打开了耳麦，对那边正在等待命令的职员道：
“收尾完成后将力场范围内的鬼怪全部清剿，一个不留。”
“尽快清剿结束，我允许你们使用留在那边的电弧枪解决麻烦。之后让外围职员帮助你们回收屏蔽力场，再行撤离。”
听到一声果断的“收到”，何舟渡切掉这个耳麦转而拿起平板发消息：
“霓虹那边需要后勤部进行袭击消息收尾，徐文粹你吩咐下去，需要配合及时说。”
“陈铭，医科部之前帮助处理霓虹那边撤离伤员的医疗部队可以撤退了，别多留。”
“薛霖，普罗维登斯会将之前仪器的使用报告发给你，你安排人去检修调试。”
依次发完这些任务，何舟渡又点开另一个聊天框。
这个属于蓝色向日葵小队的分页仍旧和之前一样，只留下了冰冷的几个字：
“目标已清除，污染无扩散。”
看见这一条照常发来的信息，何舟渡松了松眉眼，终于愿意承认身上的疲惫感了。
远在阿美丽卡的狼人和神态仍旧亢奋的金发青年打了个招呼，带着同样没精打采的小狼回了本地的基地。
山中的金虎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在山林月下卧趴下来，金色的斑斓皮毛很快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
神色恹恹的温迪戈告别灵务处小队们，先行一步离开了霓虹，回到了魔都基地。
切回自个儿样貌的棕发少年难得露出点困倦样子，连路上有人打招呼，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抬抬眼皮就算是回应。
好在瞧见少年走向的方向是宿舍，倒也没几个人这么没眼力见地凑过来纠缠他，顺顺利利地让温迪戈回了宿舍。
三花猫蹲在办公桌上，看着何舟渡安排完事情终于愿意从办公室前起身，她松了一口气：
“晚安，做个好梦。”
“晚安…”
神经一放松，何舟渡到底是没忍住打了个呵欠，他随手抹掉眼角生理性的泪珠，带了点鼻音含糊不清地道：
“…彩霞姐没什么事的话也早点睡。”
“快去睡吧，别操我的心了，”三花猫没好气地展开羽翼，她拍了下何舟渡支在桌上的手，“猫是夜行动物。”
何舟渡当下也不说什么，点点头回了休息室。
最起码陈铭半小时之后赶来是很满意这个结果的，和猫打了声招呼，端着杯浓咖啡的医生便悠哉地回了医科部。
什么？局长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普罗维登斯将摄像头从一行窝在GSA霓虹某基地中的阴阳师身上移开，任由他们窝在基地中央。
确切的说是，普罗维登斯只给这一群人开了最基本的E级权限，所以他们除了基地的中央之外哪里也去不了。
好在大厅中多多少少还是有沙发之类的东西，也不算太没有待客之道。
至于为什么基地内没有人接待？
【很抱歉】
人工智能无感情的电子音显得礼貌又疏离：
【大部分职员都在清除鬼王诞生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暂时空不出手来进行接待，劳烦几位稍作等待】
【待到有职员空闲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诸位可以先在大厅中自行休息，一旁的物资可以随意取用，请自便】
虽然给这群人关在大厅了，但人工智能还是好心地为他们开放了零食柜和饮品柜，免得把人饿着渴着。
毕竟把人放在这里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不给休息的地方也不给吃的和喝的，那未免就有点太过了。
可不能让人落下GSA的把柄啊。
至于局长是不是忘了这群人？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工智能怎么知道呢？
人工智能当然不会随意猜测决策者的想法，因此在没有人来指挥的情况下，他不会越过界限自行决策。
普罗维登斯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现如今让他们留在局内的决策是早前局长下的，他继续延续这个做法也并不算有错。
全视之眼的蓝光闪了闪，将自己的投影从霓虹基地的墙面上撤下，只有摄像头的红光仍然在暗处闪烁。
在长久的等待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伊君，他们是不是在刁难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