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内，主道上。
有斑斑血迹，自城门处开始，朝着皇城延伸，格外刺眼。
主道两侧，那些商铺前亦或楼阁上的凡人百姓，全都搁下手中事，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位衣衫残破的男子。
随着男子卑微地，一步一步跪着挪动身子，四周人的目光，也从初始的敬畏，变得古怪起来。
最后，那些目光化作隐晦的轻蔑、讥嘲、与幸灾乐祸。
只是，没有人真的敢出声嘲笑。
哪怕街道周围掎裳连襼，也同样无人敢靠近那名男子。
唯有一条不知从哪窜出的黄狗，跑到男子身旁嗅了嗅，随即掉头离去。
四周百姓望着这一幕，似乎想把其牢记脑海，当做日后谈资。
凡人之躯，有机会取笑一位仙者，也许一生都难遇到一次。
至于同情？
仙者还需要他们这些凡人同情？
亲眼见到那高坐云端的仙者摔落泥中，他们的心中，只会生出快感。
而此刻的陆缺，只是低垂着脑袋，用手掌撑着身躯，缓缓的向前挪动。
这条路，为什么这么长啊，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一路上，他的屈辱感一次次涌起，又一次次的被他杀死。
他不敢抬头，真的不敢抬头。
他害怕对上四周投来的目光后，自已......会崩溃。
他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默念着：“尊主......尊主......”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自已渐渐平静下来。
事实上。
一想到那位红裙女子，正在前方等着她的奴才，他心中的挣扎，也开始缓缓消散。
随着他渐行渐远，身后的那些凡人百姓，也终于忍不住小声议论。
有位小女孩指着男子消失的方向，稚声问道：
“娘亲，那位大哥哥不是仙人吗，他为么要跪着走路啊？”
抱着女孩的妇人闻言，支支吾吾回答不上。
她也很想知道，那位仙人为何如此。
一旁的汉子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脱口道：“屁的仙人，活的不如一条狗。”
他没有刻意压制嗓音，引来四周之人纷纷侧目。
妇人见状，神色惊慌：“夫君，小声些，莫要被那仙人听了去，惹祸上身。”
那汉子说完这话也有些心虚，赶忙侧头望向男子消失的方向。
的确走远了，应该听不到自已的话吧？
心虚归心虚，可碍于面子，他又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想要继续嘲讽两句。
只不过他张了张嘴后，终究还是没敢将更恶毒的话说出口。
活的不如一条狗......
陆缺虽然收敛了圣尊体魄，可修为仍在，对于远处汉子的话，自然听的真切。
他只是牵强的笑了笑，心中，没有溅起波澜。
正阳西斜，已临近傍晚。
陆缺一路缓行，终于赶在夜幕前，来到了皇城前。
他仰着头，望着那气派的皇城宫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然后，他又继续低头，朝着皇宫而去。
皇宫内，侍卫宫人对这位举止怪异的仙人，不敢靠近，任由他来到金殿前。
金殿内，烛火通明。
姜兮兮端坐上首，笑容玩味的望着殿门处，她的身侧，站着不知何时来的红玥残雪，还有苏梦。
陆缺用手掌撑地，拾阶而上，来到殿中。
他抬头望着那袭红衣，蓦地笑的很开心：“尊主，奴婢来了。”
说着，他将额头重重叩在地面之上，姿态恭敬。
苏梦见到殿中男子，瞬间泪如泉涌。
她很早前便被姜兮兮唤来，更是全程目睹师尊从城门处，爬到此处的。
此刻的师尊衣衫残破，手掌，膝盖处，都已经血肉模糊，隐隐可见白骨。
尽管见过姜兮兮对师尊数次作贱，她也知道，这一切，自已都阻止不了。
可她的心，就是好疼。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师娘口中说喜欢师尊，可她为什么要，一次一次的折磨师尊啊！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情绪，转身跪在姜兮兮身前，悲声问道：“师娘，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姜兮兮似笑非笑的望着苏裙女子：“你是在质问本尊么？”
苏梦微微摇头，倔强道：“苏梦不敢质问师娘，只是苏梦真心希望师娘，可以善待师尊。”
姜兮兮轻笑一声：“善待他？你的意思，本尊对他还不够好么？”
说着，她望着殿中男子，淡淡问道：“陆缺，你自已说，本尊待你如何？”
陆缺匍匐在地，毫不犹豫的答道：“尊主待奴婢好的很。”
姜兮兮摇了摇头：“可这小丫头，似乎不这么认为啊......”
陆缺闻言抬起头，沉吟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朝着殿首走去。
直到走到跪在地上的苏梦身前，他轻声道：“抬起头来。”
素裙女子缓缓抬头，痴然的望着自已的师尊：“师尊，弟子知道你说的不是真......”
啪！
她话还没说完，殿中响起一道清脆声音。
陆缺骤然挥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苏梦的脸上！
这一道耳光，力道极大，直接将苏梦抽的瘫倒在地。
女子单手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男子。
陆缺俯视着她，冷声道：
“苏梦，你本就不该选择来此，可既然你来了，也选择了认主，那么你的命就不属于自已了。”
“在这里，没有师徒，我们都是尊主的奴才，你可知‘奴才’的意思？”
“若你再敢出言顶撞尊主，下一次，我亲手......杀了你！”
说这话的同时，他圣尊境的修为轰然爆发，杀机毫不掩饰。
感受到师尊散发出的杀意，素裙女子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呢喃道：“师......师尊？”
亲手，杀了自已？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心中仰慕的师尊，竟对自已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不！绝对不是真的！
师尊一定是有苦衷的，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当她对上男子的眸光，心，彻底沉入谷底。
师尊看自已的目光，让她感到陌生，那是一种冰冷，森寒，不带丝毫感情的漠然。
她第一次见师尊这样看自已。
似乎，只要自已再做错一件事，他便会毫无犹豫的出手。
师尊他......真的要杀自已？真的会杀自已？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女子颓然的倒在地上，神色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