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依染的声音,虽然我此时此刻正忙着打胡为民,都没有时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但是就凭那清脆的声音,我就知道是依染。
听依染的声音,她也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既然依染没事,那我就先不用管她,先把胡为民打了再说。
我把拳头握的像石头一样硬,毫不留情地抡到了胡为民的脸上……然后,我趔趄着摔倒在地,胡为民却安然无恙。
这是……见鬼了吗?胡为民到底是不是人?怎么感觉他的脸,比我的拳头还硬?
胡为民摸着脸,俯身要拉我起来。
我一摆手推开他: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不是胡为民?你是不是借了他的人皮,故意在这里装神弄鬼?”
胡为民被我一连串的问题整的哭笑不得:
“山桥,你胡说什么啊?你摔倒,是因为你自己太虚了。”
胡为民说着就伸手拉我。
而我在胡为民手里,就像一个草扎纸糊的假人一样,几乎没有费他一点力气,就被他直蹬蹬地拽了起来。
胡为民把我拉起来后,就撸起我的袖子,让我看自己的胳膊:
“你看看,胳膊上就剩一根骨头。你的血肉都快被抽干了,怎么可能有力气打人?”
我看着自己的胳膊,才发现确实如胡为民所说,除了一层干皮,自己的血肉已经没有了。
我不敢相信,如果我的胳膊是这样的,那我的身上呢?脸上呢?该不会和张篓子一样,是个面目可怖的干皮鬼吧?
我哆哆嗦嗦地撩起自己的衣服,果然看见自己的肚子已经深深地凹陷进去了。
我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突然就感觉浑身没有力气。
刚才还倔强着不肯和胡为民进阁楼,但是这会,我身子一歪,像个挂在树上的树鼠一样挂在胡为民身上:
“大哥,救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是在看见自己浑身的骨头,再加上胡为民就在身边,突然就觉得自己虚了,不行了,必须有人来照顾我了。
胡为民也没觉得我矫情,两手一伸就把我放倒在他怀里。转身进了阁楼后,顺便用脚关上了门。
胡为民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感觉这阁楼就是他家一样。
胡为民抱着我往楼上跑,依染在后面紧跟着:
“南大哥,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虚弱至极,连摇头都不想摇,只是似睁非闭地迷瞪了两下眼睛。
很快,胡为民就把我放在了一张床上。可是,就在他再次撩起我衣服的时候,突然就大喊了一声:
“我去,这是什么东西?”
我看不见自己的肚子,也想不来胡为民在我已经凹陷进去的肚子上,能看见什么?
直到胡为民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我的肚子上,我才惊觉自己的肚子里果然有东西。
那东西像是一群蠕动的虫子,它们在我薄的像一张纸的肚皮下来回游动……
我被那种虫子在手底下游动的感觉吓到了,浑身立马爆起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我甩开了自己的手,但是我甩不开满肚子的蠕虫。我没办法接受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就在我身上……
那真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我干呕,但是又怕自己真的呕出蠕虫。我闭着嘴,又无法接受蠕虫就在自己肚子里。
那一瞬间,我急需一个能让蠕虫立刻从我身体里消失的办法。哪怕为这个办法付出断手断脚的代价我也愿意。
实在不行,就把我的脑袋拿去吧。反正满肚子都是蠕虫,我也不想活了。
就在我又绝望,又恶心,又无计可施,又干呕个不停的时候,一条绿色的,只有指头粗细的东西突然从我的嘴里钻了进去。我只感觉嗓子眼一痒,又一堵,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拽那东西的时候,它已经出来了。
“呕……吃人肉啊……呕……你?”
是吞天藤,竟然是吞天藤,刚才从我嘴里进去又出来的是吞天藤。
“吞吞,你……”
我想问吞天藤怎么知道我吃了人肉糜,但是想想那恶心的肉糜,想想满肚子的蠕虫,我实在没有勇气问出那句话。
还好胡为民替我问了:
“什么吃人?谁吃人?你是说山桥吃人了?”
吞天藤闭着嘴,好像在忍着极大的恶心一样摇了摇头。
胡为民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就转头问我:
“山桥,你……你吃人了?”
我心里也恶心的要死,本来人肉糜的事我已经尽力想让自己忘掉。可是吞天藤这会提起来,还是在我满肚子里都是蠕虫的时候提起来……难道那些人肉糜都是活物?
所以我身上的血肉都是被那些人肉糜给吃了?
我的脑子开始发晕,一连串解释不清的事让我精疲力尽。我想从头到尾好好捋捋,可是我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
吞天藤闭着嘴开始往门外跑,它好像要从门里冲出去。但是那扇门必须有冥银才能打开,吞天藤在门口被挡住了。
然后,吞天藤突然就张开嘴,“哇哇哇”地吐起来。
一堆血肉颗粒被吞天藤吐出来,那正是我在黑池境里呼吸时,不小心间吞到肚子里的人肉糜。
那些人肉糜一落地,就像活的虫子一样蠕动着。吞天藤本来翠绿的小脸,这会都开始发白了。
“呕……他吃人……呕……恶心。”
吞天藤吐出那堆人肉糜后,立刻就飞身回到胡为民的脖子上,把自己的小脑袋深深地埋在胡为民的脖颈间,再没有抬头。
胡为民看着满地蠕动的人肉糜,问我那是什么?
我用手摸了摸肚子,确定里面没有蠕动的感觉后,才指着门口那滩人肉糜对胡为民说:
“大哥,你也落入到黑池境里,难道你没见过这种东西?”
胡为民摇头:
“我追着依染跳进黑池境里,里面只是很黑。我见依染闭着眼睛一直下落,就紧跟着她,一直到她落到这个地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同样是黑池境,我和他俩遇到的东西不一样?
所以,扎罗阿受伤,是因为他遇到的东西,也和我们不一样?
这些问题都没头没尾,无头无绪。除非能找到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去了解,否则只凭我们去想,永远也不可能想明白。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事,而是那些蠕动的人肉糜从我肚子出来后,我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饿意。
那种饿的感觉,像是我从出生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过。饿的我看见胡为民一身的腱子肉,都开始流口水了。
我饿的浑身都在虚脱中冒着冷汗,哆嗦着嘴唇对胡为民说:
“大哥,有吃……吃的没?我饿了。”
胡为民看着形销骨立的我:
“我就担心你饿了,没想到你还真的饿了。”
胡为民这时候说废话,简直能要了我的命。我要不是饿的浑身没力气,我还能再爬起来给他一拳。
我以为胡为民墨迹完了就能给我拿吃的来,可是他却站着不动。
我没有力气多说别的,只是奔着自己的目的,再次说道:
“给……给我吃的。”
然后,我就看看胡为民对我摇了摇头:
“山桥,我听它们说这地方叫冥境。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吃的。”
我感觉自己支撑不住的身子,突然间就垮塌下去了。
我知道胡为民没有骗我,那个大辫子男人也说过,这里没有吃喝拉撒睡的俗事。
可是冥境里没有吃的,不代表我找不到能吃的……我盯着门口那滩蠕动的人肉糜,嘴角流出了哈喇子。
我踉跄着,朝那滩东西走过去。胡为民一把拉住我,看我的表情像是看见鬼一样:
“山桥,你想干啥?”
胡为民离我太近了,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肉香。
可是我不能对胡为民下嘴,只能指着那滩人肉糜说:
“吃东西,不然……我要死了。”
胡为民都要疯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啊,那根本不能吃,你忘了它们才从你肚子里出来?”
我没忘,我知道胡为民的意思是那滩东西很恶心。可是我太饿了,我现在舔一舔自己的嘴唇,都恨不得把它嚼巴嚼巴吃下去。
挖心挠肺的饥饿感,和知道没有食物的绝望,让我开始疯癫起来。我猛地推开胡为民,还是朝着那滩人肉糜奔过去。
胡为民在后面死命地抱着我的腰:
“山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我保证你看了它以后就不觉得饿了。”
我饿几乎失去理智,但是胡为民的话,还是让我的好奇心暂时性的战胜了饥饿感。
要不怎么说好奇是人的天性呢?
饥饿是人的本能,本能和天性不分高低,全看它们两个碰撞时,自己在一刹那间的选择。
我选择了好奇心。
“什么……什么东西?”
我不朝着那滩人肉糜狂奔,胡为民就一把抱起了我:
“走,带你去看。”
胡为民和依染待的这栋阁楼,从外面看只有两层。胡为民刚才已经抱着我上了二楼,可是这会他还是抱着我往楼上走。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会只担心两件事。
一是胡为民说的那个看了就不知道饿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
二是,如果胡为民的那个东西看了后,我还是很饿,那我要跑多久,才能回到一楼吃那滩人肉糜?
我现在瘦的跟鬼一样,胡为民抱着我跑上楼,感觉一点都不费劲。
我听着胡为民脚下的木头楼梯不停的“咯吱咯吱”响,楼梯两边的烛火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胡为民跑上去多少个楼梯了,始终不见他停下。
我感觉自己的那点好奇心快被消耗完了,正要开口问胡为民怎么回事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山桥,看,就是这个东西。”
胡为民把我轻放在地上,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一个:
“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是所有菩萨中最好辨认出来的一位。
因为在所有头戴宝冠,身穿天衣的菩萨里,只有地藏王菩萨光着头,敞着怀,手里托一朵莲花。
地藏王菩萨本就是阴间的真神,所以牠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
但是我很不解,为什么胡为民说我看了地藏王菩萨,就能不饿呢?
明明我现在还是很饿。
胡为民摇摇头:
“山桥,你看仔细了。这可不是地藏王菩萨,这就是扎罗阿一心要炼的那个肉身菩萨。”
“什么?”
我更不理解了:
“肉身菩萨,那东西不是要先炼,然后才能有吗?怎么这地方有现成的?”
胡为民看着依染:
“这就要问依染了,这件事,她和扎罗阿最清楚。”
我隐隐有点不好的感觉,突然间还真就忘了自己饿不饿的事,只是死瞪着依染。
依染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说道:
“南大哥,依染对不住你。”
我紧追着问她:
“什么意思?”
依染心虚地咬了咬嘴唇,也不看我:
“南大哥,关于肉身菩萨的事,依染和大师兄,从一开始就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