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天空泛起鱼肚白，直到第一抹阳光穿透云层，照向大地。
墨皓辰缓缓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斥着痛苦回忆的屋子，转身离开。
楚瑶正在吃着早膳，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扭头望向门口。
那曾如神祇般令人仰望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无比落寞和疲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表哥……”她艰难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墨皓辰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他静静地站在楚瑶面前，布满血丝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她，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身体好些了吗？”半晌，墨皓辰沙哑着声音开口，语气平淡得让人听不出情绪。
楚瑶抿了抿唇，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服过药，已经好多了。”
她不敢抬头直视墨皓辰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自已手中的筷子，试图忽略掉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墨皓辰一言不发地在楚瑶身边坐下，左手自然地垂放在身侧，右手落在桌子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沉默弥漫在空气中，时间仿佛凝固。
半晌，墨皓辰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深渊中传来：“为什么选昨日？”
他的目光直直地锁住楚瑶，眼中闪过无尽的痛楚与不甘。
为什么要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再次将他重新拖回无边的地狱？
谢瑶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低下头，咬着嘴唇，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微微颤抖着。
“为什么！”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被震得一阵晃动，碗中的汤汁溅出几滴，在桌面留下一片印记。
楚瑶从未见过表哥对她发这么大的火，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选择这一日的是我，怎么？昭王殿下是打算杀了我们，替你的妻儿陪葬吗？”
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乳母，应该是先皇后楚云佩被素竹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墨皓辰没有起身，赤红的双眸看着眼前这个和他流淌着一样血液的人，“九年了，我赎罪已经九年了，难道因为九年前的事情，我这辈子只配生活在地狱里吗？”
这句话是问他的母亲，也是问他自已。
原本他也以为，他这辈子只配在黑暗里苟存。
上天却给了他一束光，他遇到了安倾，那个外表看着冷冰冰，内心却温柔如水的女子。
他有了妻子，即将有了孩子，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美好。
可是为什么，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剥夺！
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块浮木，又被无情地推开。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九年？”楚云佩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怨恨。
她缓缓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后伸手拿起一只汤勺，轻轻地搅拌着桌上的一碗粥。
“你犯下的罪过，区区九年怎么可能赎完呢？”楚云佩的声音低哑而又尖锐，仿佛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仇恨。
她仇恨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对方，仿佛坐在旁边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杀父仇人。
“你就应该一辈子待在地狱里赎罪，为被你害死的楚家满门赎罪！”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墨皓辰闻言，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九年前，也是他的生辰，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他的生辰宴很热闹。
连舅舅楚将军都独自从关外赶回京城，只为了参加他这个外甥的生辰宴。
连夜赶路让楚将军疲惫不堪，加上对自已亲人的信任，他没有丝毫防备。
酒过三巡，禁军突然包围了整个府邸，将所有人困在了其中。
通敌卖国的罪名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向了楚家。
楚太傅想要亲自面圣辩白，却遭到了禁军的阻拦，楚将军看到父亲被禁军缉拿，情急之下，忍不住出手反抗。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楚将军连夜赶路又喝了点酒，身体状况不佳。
利剑无情地穿透了他胸膛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的眼神只剩下惊愕和不甘。
与此同时，楚太傅目睹了儿子的惨死，悲痛欲绝，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气绝身亡。
那时的墨皓辰，浑身沾满了外祖父和舅舅的鲜血，他提着剑，茫然不知所措。
“若不是你过生辰，你舅舅他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回京？你外祖一家怎会被屠满门？”
鬼刹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墨皓辰的回忆。
他猛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那瑶儿呢？”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地问道，“瑶儿是舅舅的女儿，也是你的侄女，你仗着儿子对她心怀愧疚，利用她来牵制自已的儿子，舅舅泉下有知，也怕是难以瞑目！”
楚瑶低头哭泣。
楚云佩瞪大了双眼，愤怒地反驳：“你闭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家，我对得起楚家的列祖列宗！况且，这难道不是你自已的选择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更加嘶哑，却掩盖不住其中的狠厉与冷漠。
她只是给了他一个选择，一碗药，要么让楚瑶喝下，要么让他的王妃喝下。
当楚瑶端起药碗即将入口时，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闻言。
墨皓辰伸手摩挲了一下袖中关了灯光的发夹，苦笑一声，“是啊，这是本王的选择，两次了，本王都没有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倾倾，这是最后一次。
他回头看了楚瑶一眼，布满血丝的眼底漾着失望，同样的话语从口中吐出，“瑶儿，这是最后一次。”
话落，转身大步离开。
“谢涵是你的侧妃，昨夜一夜未归，那个女人死了，她即将是你的正妃，你马上派人前去暗地里寻找，务必将她安全无虞地带回！”
楚云佩对着离去的身影嘶吼。
墨皓辰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目光幽深地看向楚云佩，一字一句道：“本王这辈子，无论生死，只有一个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