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委屈巴巴道:“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玩法啊,青食把宣传的重心放在品牌上,放在产品上,从没想过这些东西也能拿出来宣扬。
要说保证金制度,谁家强势产品不要求经销商预付款项,要说区域分级,谁家销售产品不划界分疆,还有什么厂商一体化,返点奖励之类的,我寻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大品牌有底气多要价,小品牌就求着经销商,算起来没什么值得吹嘘的,大家心知肚明,何必单拎出来。”
袁晓成呵斥:“这只能说明你没把经销商当自己人,青云招聘职工都还要仔细讲解薪资待遇,晋升通道,工作环境,以求英才入彀,同样跟随青云打仗争市场的经销商难道不需要?别人注意到这点,你没注意到,就可能造成失败,要活学活用呐。”
陈帆答道:“我知道了,市场部完善销售渠道体系后,会好好宣传,邀请更多有志之士加入,共创辉煌……”
会议结束后,马一鸣、石柯、王鹤三人自发聚到一团,拐到王鹤办公室,茶水香烟开起小会。
“刚才会上,我瞧你俩欲言又止的,想说啥话憋住了。”王鹤挑起话题。
“还能什么话,请战呗。”马一鸣拉长语调,“可杨副总讲了再议,话里话外公司的重心都在饮品零食上,我也懒得多费唇舌。”
“老石呢?”
“我看得开。”石柯嘴上这样说着,跳动的眉毛还是能看出他的不平静,“就调料事业部的发展情况来讲,公司让咱五年做到二三十亿,还真不敢接茬。”
“不是你的错。”王鹤安慰道,“清兰投资的十三香跟十全香配方相近,他们经营得轰轰烈烈,但你丝毫没输给他们,首届调味品拿到金奖,压了他们一头,阿嬷酱料拓展多个品类多种口味,好这一口的顾客提起来没有不夸的。
可天花板就在那,再怎么旺销,都比不上饮料零食,二十亿对他俩来说咬牙猛冲几年就能达到,对你却是天花板,想要追赶,只能开拓新品,但……”
石柯苦笑道:“没法子,行业特性就是这样,居家一袋十全香一瓶阿嬷酱,少说能用十天半月,可一袋方便面一瓶冰红茶放屁功夫毛孩子都造完了,餐馆饭店用量倒是大,嘿,饮料卖得更快更多,怎么比?
这两年一直变,今年变得最狠,杨朗像颗石子硌得袁总满嘴泡,袁总还不能怎样,在他带领下,学杨许真为虎作伥越发张狂,调料本就不是重心,要推出新品,肯定被认作潜力不足,发展不快,限制又大,不符合青食战略,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懒得吵,好好做绿叶,省得让袁总为难。”
“不能全怪杨朗,人家是清兰派来的,总要站在清兰的角度做事,达能开出这么高的价码想买清兰的股份,愣是被罗总拦下,恐怕心里到底有点想法,老实讲,没有清兰投资就没有青云食品,这一点大家得认,该还人家的就还。”
王鹤叹气道:“要说惨,你能比我惨?卤制品业务全转给青创,连个卤蛋鸭腿都不留,脱水蔬菜,食品厂起家的项目都转给零食部,连名字马上都要改成速冻食品,辛苦好几年,一夜解放前,重头再来,要哭也是我先哭好吧。”
马一鸣调侃道:“我瞧你心态挺好的,还带头说要做到五十亿呢。”
“那不是得表态嘛,山雨欲来风满楼,公司近来的气氛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人嗷嗷叫,要打同一干康师父,踢哇哈哈踹健力宝,叫达能不敢轻视青食,有的人却老油子了,想着现在日子就很舒服,何必一直猛打猛干。
我说学无止境要人命,可不是乱讲,大部分就是没有长性,不想一年到头上班都跟打鸡血一样,但大家心里又清楚得很,厂风厂纪这种东西不能松懈,一个地方松一点,蔓延开来就是大窟窿。
青云食品这几年发展很快,而且越来越快,就像提起速度的火车,呜呜地往前跑,在油没烧完之前,是不可能自己停下来的,清兰顾问介入,青食业务调整都是在印证这一点,青食只能大步向前,没有决心和斗志跟青食一起狂奔的,都会被踢下火车。
我呢,岁数还没那么大,没想喝茶看报过下半辈子,自然得积极主动一些,公司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
石柯狐疑道:“刚才开会,你好像在给杨朗打埋伏,是不是早就跟他串通好了?”
王鹤不置可否,道:“这不是重点,你更应该关注为什么杨副总要逼宫似的,请青食管理层表态,就像袁总说的,青食是罗总一手创立,怎么经营他心里有数,问罗总就足够,何必舍近求远。”
马一鸣到底是事业部总监,别的地方未必多精通,人情往来那是清清楚楚,闻听此言,沉声道:
“我倒想起一事。听说从今年开始,青云创业要采用创客模式,除了少部分岗位和职工有青云集团配股,能分享到青云发展的好处,大部分都不被视作青云职工,而在内部施行职工持股计划,招聘辞退都不再比照青云。”
“创客是什么?”
“你要我一五一十解释,我说不清,大概相当于零食之乡扶持计划扩大版,青创作为孵化平台,提供资金资源,给予职工创新的机会,以项目为中心组成团队,拥有多种决定权,若是做成,就能通过各种方案拥有公司的股份。”
“啊?”石柯握了握拳头,不解道:“一根筷子轻易被折断,这样零零散散不是自我削弱,罗总怎么想的。”
“都是青云饮品,冰红茶跟果粒橙还要打架呢,抱团有抱团的好处,单干有单干的益处,何况青创平台做靠山,虽然零散,又不是单打独斗?只是决策经营下放,鼓励创业。
青创很多项目本来就是一纸空文,除了资金,要人没人,要物没物,要把这些项目做成,必须得领头那批人玩命,以老板的心态投入进去,期待项目成功给自己带来巨大利益。
好多项目青食没看上,并不代表真就没潜力,而是不够现有项目给力,就像饮品部零食部压制我们一样,要是能开发起来,无疑会让青云集团愈发壮大。”
马一鸣看向王鹤:“就像老王,冷熟食事业部等同解散,原地改成速冻食品,几乎重头创业,为什么他没有沮丧?”
石柯促狭笑道:“因为有股权激励,说不定这次还加码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跟杨朗一个口气,非但毫无怨言,支持五十亿这样远大的目标,还暗戳戳打配合。”
王鹤双手一摊,光棍道:“我要不跟杨朗步调一致,总监位置随时会被撤掉,到时调到青创给人家当监工,一年辛苦到头除了一些保底,什么都没有,还要看着人家小年轻风风火火。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那种情况我还能心平气和?说不定就要跟人闹矛盾,三五次错误一犯再犯,也只能灰溜溜走掉。”
马一鸣道:“这就是杨朗为什么逼宫,他要青云食品树立一种共识,究竟是销售额猛增的锐意进取,还是稳当市场的徐徐图之,若是前者,一切懈怠偷懒的,无论管理层还是职工,都会果断干掉,换上更猛的新人。
要是后者,诶,先不说清兰愿不愿意,恐怕香江顾问,普通职工,还有开拓市场的销售、建设分司的经理都会理所当然的混日子,反正不追求业务扩大,工资不能一涨再涨,干嘛还要拼命?
等这种情况变成常态,就会像小孩上学追求及格成为习惯,将来再想教好,一一改正,得花百倍千倍的功夫,真正有本事的英才,也绝不愿意到青食来。”
“可不是。”王鹤接茬道,“好多国营厂子为啥改不过来,就是十年八年过惯计划的日子,突然说市场来了,要效率要品质还要花样,根本适应不了,没有英雄手段休想起什么作用。”
他语气忽然深沉:“青云食品想要真正变成知名品牌,得洗去身上一些毛病,从建厂之初,就要坚持质量管理体系,坚持内外市场兼顾,坚持专业化精细化,坚持职工培训班,请讲普通话这么多远胜别家的辛苦付出。
难道你们愿意青食就此止步,小富且安,自我满足,不大不小,不上不下卡在这里?”
“我不愿意。”石柯答道,“但是竞争,同样没有止境,赢了就想再赢,这次只去掉冷熟食事业,保住了调料,下一次还能保住吗?说到底仅仅两个产品系列而已,又不如老马的大米面粉是青云根基,将来被裁撤,我何去何从?
竞争就是比赛,必定有输赢,即便都很强,没有第一强的也会输,移交的很多项目真的差吗?不差,很多果汁一样能卖钱,就是不如冰红茶果粒橙这些明星单品,就被取消了。
我把调料做得这样好,才勉强保住事业部,将来有下滑,我是不是得谢罪,给有才者让位?”
王鹤皱眉道:“若真出现比你优秀的总监,难道不应该让位吗?一个位置你立下功劳坐上来,难道就能坐一辈子?”
“如果对增长率的要求不要太快,市场份额不要太高,我难道不能一直做总监吗?”石柯反问。
王鹤气笑了:“这成什么,比烂?石大总监,你有没有想过,业务不能扩大,你的酬劳凭什么上涨,来一个比你要价更低的新人,公司是不是可以把你换下来。青食招你上班,难道是为了给你打造一个铁饭碗?凭什么,你是罗总他兄弟还是姐夫。”
石柯涨红脸,喊道:“凭我还能干,凭我给青食立过功劳。”
王鹤瘫在沙发上,摆手道:“那你就写吧,写你希望青食不要盲目追求市场份额,追求利润,而是该稳扎稳打,见好就收,看杨副总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少拿杨朗压我,他一个外人算什么。”
马一鸣暗道坏了,赶忙打圆场:“都是兄弟吵什么,有事说事,咱们红脸算怎么回事。”
王鹤痛苦道:“青云食品是合资公司啊,怎么就不明白,私营企业招工辞工比喝水还简单,更别说薪资待遇高,一个顶十个二十个的高管,我们在公司一天就意味着巨大的成本,要是不能发挥作用,就等同在亏损!
说什么功劳簿,以前立下的功劳,难道没拿工资奖金,没给予股份激励吗?不能把罗总对大家的好,把青云集团的宽让,当成是理所当然。
青食说白了就是要做大市场,你要怕苦怕累,跟项目转到青创去,照样是总监,要求绝对低,干嘛赖在青食还要青食符合你心意。”
马一鸣咳咳两声,道:“在这点上,我支持王鹤,如果老石你希望的是咬牙干一阵子,舒服吃一辈子,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罗总这个位置,尚且扑通折腾,天南海北给青云引援,拉扯出青创这么一大块摊子,何况我们呢?
摸着良心讲,当年搞各个项目,没有罗总袁总前面撑着,两个张总后面指导,只靠你自己,有本事漂漂亮亮做成这样吗?你要有信心,就打申请去青创,那里好多项目足够你施展才华,做成功了,别说做一辈子总监,组成公司你指哪打哪,我见你都得喊一声老板。”
石柯被怼得哑口无言,胸中郁气难散,他本意不是想做逃兵,但你一句我一句填得满满当当,反倒说不清。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冤,长久做事业部总监,美美滋滋却是他真实的想法。
“我支持杨朗行嘛,公司要我做什么,我就玩命做什么,够不够?”石柯气道,“你俩倒是抓住把柄,对我一阵批评,哼。”
王鹤恢复平静,轻声道:“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呀,咱坐在这里讨论,为的什么,不就是希望青食办厂时候,跟在香江顾问后面学粤语学管理的兄弟们,能一起走下去嘛,难道是害你。”
石柯闭上眼睛,脸皮的抽动显示他不平静的内心。
马一鸣道:“工作任务尽责完成,管理职工有奖有惩,咱们对属下要求这一套热情得很,总不能轮到自己就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