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有片刻冷场，袁晓成勉强笑道：“跨国食品巨头，营收数百亿的大牛，没必要小肚鸡肠跟青食斤斤计较吧，弗兰克作为亚太总裁，若是只有这个气性，能成什么大事。”
“跟气性无关，达能要进华夏饮料市场，势必要跟前面的同行争锋相对，做不成朋友，自然就是对手。”
“有必要吗？健力宝、可口可乐这俩对手不比青食显眼？”
“我看你真是糊涂了。”罗学云笑骂道，“别忘了青食怎么发展起来的，也是避敌锋芒另辟蹊径，弗兰克之所以找到青食头上，开出十多亿的高价正是看出这一点，不想跟这些风头正盛的企业竞争。
细细一盘算，最好的选择就是青食，有开创性的茶饮料、果粒橙，有改良性的新凉茶，还有领先性的包装水，连国内同行都在争相模仿推出竞品，弗兰克能看不出重要性？必定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袁晓成僵住，其他人同样压力山大，好像被猛虎盯上，不自觉发毛。
“还好没跟达能合作，要不然偌大的金元宝就被弗兰克便宜捡去，我们引狼入室不算，还做了奸细。”袁晓成苦中作乐。
“这是什么话。”沉默寡言的张德先蓦地插嘴，“内地许多企业资金不足、技术不足、人才缺乏、设备陈旧，没有外力帮助眼前的困境都度不过去，谈何未来？招商引资更是被鼓励被奖励的，你一句奸细，太伤人心。”
袁晓成赶忙解释：“张董，我不是那意思，我指的是大家伙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础被贱卖，为他人作嫁衣裳……”
“走走走，去吃饭。”罗学云蛮横打断双方，招呼大家散去，等众人离去，陶莹走近。
“看起来你并不担心达能如何？”
“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等落子布局，真正形成杀招，青食早趁空窗期做强做壮，届时无论他们跟谁合作，都是来挑战青食。”
“这么自信？”
“以我对弗兰克团队的观察，论对华夏市场的了解及如何针对性打入，达能的经验远不如两可乐，既然达不到两可乐的水准，青食真没必要怕。”
“但愿如此。”
不管陶莹是否相信，罗学云真没撒谎，排在青食前面的，都不好跟达能合作，譬如做成华夏魔水的健力宝，人家自觉不比外资差，凭什么要给你分钱，而排在青食后面的，还要分成两个概念。
若是国企，虽然有基础，在接受合资后容易爆发，但企业改制是个坎，度不过去，数年修为一招散尽，度过去也要一地鸡毛，若是民企，普遍薄弱，几近重建式扶持，效果还不如多等两年，到加入世贸前后放宽设立全资公司的条件自己搞。
华夏魔水就属于没度过坎的例子，经营负责团队始终无法获得股份，前后错失两次上市机会，面对越来越复杂的饮料竞争迟钝僵化，仿佛丧家之犬被卖来卖去，最终回到家也失去往日神采。
喜欢模仿同行推出新品的爱笑饮料则属于正面例子，成功改为混合所有制，公家一份、员工一份、自己一份，纵然有过各种各样的质疑和不满，但企业发展优秀，最终赢得生前身后名，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
事情敲定之后，罗学云给众人放了三天假，可以四处逛逛买些礼物带回去，由于青食的缘故，青云职工海外代购一直很便利，无论衣服鞋子还是小说歌曲，即便购不到最新的，很快也能买到本土山寨。
但这种感觉终究不如实地逛街，三次元声光热味带来的冲击感热烈，实在是现在航班稀少，火车不便，否则不至于王彬他们来得如此稀少，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就在他们高兴的时候，达能的反击已经到来。
看日期估摸着弗兰克被罗学云拒绝之后，当天就想好的主意，直接给本地媒体爆料，以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粉面含春威不露，将达能跟青云的谈判绰约暴露。
核心思想就是捧杀加暗讽。
通过各种知情人士透露，市场份额调查，表示达能对青食的看好，包括觉得它大有前途，说服董事会以一亿米元收购一半股份，来吹嘘青云食品价值两亿米元，从而将青云集团捧到风口浪尖。
跟着剖析清兰投资的业务，根本无法对青云食品有任何助力，上游的生产原料，下游的销售渠道，涓滴也无，偏偏青云集团罗学云等人鼠目寸光，只想将青食掌握在手中，而白白放弃成为亚太地区排名前列的食品品牌机会。
刊载系列报道的媒体屁股很歪，以一种极其辛辣且嘲讽的语气，将火力对准罗学云，仿佛此人昏聩无能，贪婪鄙陋，天降好机会到面前都把握不住，不骂不足以平愤。
此时青食团队还没回去，看到新鲜出炉的报纸一份接着一份，肺都要气炸了。
“颠倒黑白，胡写一气，糙！”袁晓成怒极，“告他。”
“人家就是纯粹恶心你来的，起诉能有什么结果？既没有透露谈判细节，也没有直接点名道姓，最多报纸道歉罚钱，有用吗？弗兰克是付不起么。”罗学云淡定自若。
“就让他们这样一张张讽刺下去？青云名声还要不要。”
“青云名声怎么就不要了，你是打算状告达能泄露核心信息，证实他所言非虚，还是状告报纸虚假报道，命他尽快删除道歉？袁兄，能不能稳重一些，有点大将之风，稍有些风吹草动你就着急，不怕把青食带到沟里。”
罗学云这样说话，已经相当严厉，主要是袁晓成心态大起大落，有些飘忽，不把问题说狠点，他难以醒悟。
似这种鬼鬼祟祟的举动，别说证据不足，就算有证据告得下来，最终收益和成本也是划不来，因为人家以大凌小，不怕你闹腾，只怕你不闹腾。闹腾就容易自乱阵脚，就能有机可乘。
袁晓成看向杨朗范兴宗，皆是脸色沉肃，不发一语的模样，也是闭嘴。
“弗兰克出了昏招，似他这样不管不顾，反而损害达能的声誉，明眼人都会觉得不智，将来其他合作者也要防他一手狗急跳墙。
对于青食来说，相当于武林前辈帮江湖后辈吹嘘名声，不管善意恶意，友好敌对，达能认可奖结结实实扣在青云食品的头上，起码对亚太地区的事业开拓大有裨益，嘉乐可以多做准备，趁此良机多多开拓家门口的外贸订单。”
张嘉乐答是，罗学云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属实迷人，他的淡定从容会感染旁边的人冷静，会有莫名的信心，相信有解决之法，而鞭辟入里的分析，于细节处找到好的方面，镇定指挥，则更有大将之风。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罗学云继续道，“弗兰克在香江发难，最终目的还是内地，我们若是跟他吵，跟他辩论，无异于火上浇油，推波助澜，届时内地报纸跟踪报道就不知会变形成什么样子，所以一静不如一动，让子弹飞一会。”
“真就什么都不做？”
“当然要做，只是不能做在明面上，眼下弗兰克藏在背后，推出报纸出来混淆视听，青云一旦出面辩解，等同引火上身，我们就算再清白，再有道理，也架不住别人鸡蛋里挑骨头，变着法找茬。
而这种对垒若是引发潮流，什么报纸都来凑热闹，就跟光明顶上张无忌力战群雄似的，败，当即为敌所伤所擒，胜，稍后被赵敏渔翁得利，皆非良策。
先让他们吵，我们暗中旁观，给一些报纸提供弹药，让他们代理争锋，每有不足，还可从容思考，查漏补缺，每有进益，也是为我们争得名声，直至双方力竭，再来发声明收场，为风波画上句号。”
袁晓成瞠目结舌，老半天说不出话，而后憋出一句。
“你小说看得挺深刻。”
罗学云轻笑两声，道：“回去之后，范兴宗升为运营副总，在江分搬迁完成后回总部，这件事由他跟进，借助江城相关报纸，好好搅一搅浑水。”
青食团队当天收拾行囊返程，他则去寻陶莹，开门见山道：“看来泛亚娱乐需要涉足报纸，好有犀利的喉舌，能于此刻帮我叫两句冤。”
“会的。”陶莹道，“等天下出版和青春娱乐上市完成，泛亚娱乐也会挥舞钞票买买买，加深传媒理所应当。”
“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天下出版一边握着大量武侠漫画经典，一边引进霓虹漫画销售，在业界极为看好，上市流程将会很顺，青春娱乐稍差，我已经让他们广签艺人，快速捧出几名标杆。”
“辛苦。”
“也是为自己的股份做事呐。”陶莹爽朗一笑，问道：“青食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弗兰克不就是想让青食成为众矢之的，高处不胜寒嘛，那就如他所愿，让清兰发公告，说看好青食长期发展潜力，绝不愿一亿贱卖，至于弗兰克嘲讽清兰对食品行业没有助益，就戳他心窝，骂它也是做玻璃瓶起家，靠收购进入食品行业，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这可真是风口浪尖，不停歇喽。”
“青食也该经历狂风骤雨，它可以慢慢发育到强壮，却不可能发育到霸主，不打败对手，踩在对手的尸骨上，如何走向世界，走到达能的水准？”
“有志气。”
罗学云哼了一声道：“清兰可以物色些本地的零售超市，控股或者参股都行，若有相当不错的食品公司也可以入手，狂言既然放出去，没道理只是空炮。”
陶莹讶然道：“清兰是怎么了？不再做青云的保姆，自己出来秀风头？”
罗学云恶狠狠道：“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是这样吗？在你心中，青云与清兰孰重。”陶莹一针见血。
罗学云顾左右而言他：“赚来的钱总要再投资，物质食品和精神食粮难道不是很有前景的领域吗？还有经验铺垫，适合清兰。”
…………
香江有家唱片公司被收购之后移师燕京，在内地开启签约歌手发唱片的潮流，九四年发行专辑校园民谣1合集，创造校园民谣浪潮，同桌的你就是合集中的一首歌曲，以至于互联网时期，有人调侃华语乐坛只有芭乐（民歌、民谣，节奏缓慢的抒情歌，非常市场化，受听众追捧）。
这家唱片发行的第一张内地唱片在歌词里写道：香江，香江，怎样那么香……让我去那花花世界吧，给我盖上大红章。
对一些人来说，米国梦的吸引力虽强，但却太遥远太恍惚，隔着大洋彼岸，没有亲近感，而东方之珠的繁华就隔着一个口岸，听一样的歌，看一样的电影，生一样的面孔，喝一样的水，天然亲近。于是乎，迫切期待回归，去看红磡体育场，去看花花世界。
若有什么新闻，从欧米传来，还有翻译的壁障，语言不通的误解，但香江就没有这份忧虑，可以无障碍阅读，甚至摘录原段的夸张之语也不怕读者不懂。
是以，当达能入股青食失败的消息传回来，给刚黯淡不久的富豪榜单一事再添燃料，围绕青云食品究竟有没有这么厉害，罗学云到底是不是失智的讨论甚嚣尘上。
报纸竞相报道，各路人马都开始分析，青云集团和青云食品的公开电话没停歇过，每天都占线，都有人询问是真是假，有真性情者，夸赞青云有骨气，不向洋人屈膝，有气贯脑者，臭骂罗学云有眼无珠，不配当青云董事长。
罗学云家宅的电话也不得安宁，似宋载铭易宗阳这种山巅上的人，都好奇究竟内里，也是醉了。
“别说只是估值，就算货真价实十六七亿，也当不得您关心呐，神州之大，还不俯拾皆是？”
“但是。”宋载铭很认真的语气，说道：“纯粹民营的，食品行业的，品牌知名的，国际认可的，只有青云食品一家，标杆的意义重大，你明白吗？”
只要限定词加的足够多，阿猫阿狗都能得第一，罗学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坚决保证，一定把青食做好，不让牌子黯淡无光。
